乔伊然恍然梦醒之时,屋外天已大亮。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明倚轩的,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胤禩抱起良嫔,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
——“你少在那儿给我惺惺作态!你以为你这样就是在救我额娘么?若然我额娘因你延误了救治的时机,本贝勒绝不会放过你!”
绝不会放过她?乔伊然眉眼微眯,苍白到几乎没有一丝血的的脸上,蓦地勾起一抹讽刺的轻笑,不知怎的,竟让人有种繁花凋敝的萧然。
若然良嫔有事,即使胤禩不去找她麻烦,她也断不会原谅自己。
是她的无能,方使得良嫔在火场内被困多时;是她的怯懦,才在那样千军一发之际,萌生了轻生的念头,拖延了对良嫔的营救。
或许胤禩说的对,她根本就不是在救良嫔,她救得是她自己……
此时此刻,回想当时,她仍旧清晰的记得当她把不到良嫔的脉搏,听不到良嫔的心跳的那一刹那,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万念俱灰是怎样一种骇人的恐怖。
乔伊然平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右手无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胸口。
昨天不知在什么时候,她的心又痛了。痛楚中,似乎隐约看见了一个温文清雅的微笑,笑容里有着淡看梨花亭前落的美好。
然而这样的微笑,这样的痛,除了那个在万寿节当日救她的神秘人,旁人再未有给她这种感觉。
他是谁?这个问题一直萦绕着她,可她却从未细心去探寻,就像在她身边曾发生过的种种不寻常的事,而她却从未有一次认真去寻求过答案一样。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刻意去回避,只因知道的太多,烦恼和麻烦自然而然也会增多。
她不想将自己卷进那些无谓的漩涡之中,在这里,谁得势,谁失势,谁最后会当上皇帝,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就是她,她只是个奴才,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想去巴结,也不必去讨好,没了身子的自由,但求保留做人的风骨。所以她随遇而安,对人点到即止,既不亲近,也不疏离,只想着没了那么多羁绊,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了此残生也就罢了。
可眼下,有些事已不是她说回避就能回避得了的。
她试着微微撑起身子,却又软软摔回到床上,浑身酸痛,犹若散架一般。这是怎么回事?脑中思索着,方才记起景阳宫大火中的点滴,忍不住冷呵一声。她当真是疯了,没头没脑的上百次胸外复苏做下来,整个人本就已经筋疲力竭,之后还那般痛哭流涕。
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双眼微微有些肿胀的刺痛,侧目向窗外望去,忽觉此时的视线竟不似以前那般清晰明亮,目光所视的一切宛若蒙了一层轻雾,迷迷蒙蒙的,让人有种抓不住的空洞飘渺。
“我这是怎么呢?为什么会有种莫名想哭的感觉?”
未几,抚在脸颊的手指感觉到了一片湿凉。伸手一看,只见到一片盈盈潋光。
她哭了么?
乔伊然再次起身,不由得好奇此刻她自己的模样。幸而此次她尚能勉强倚着床沿蹒跚徐行至梳妆台边。
“啊——”
一声惨烈的尖叫,瞬间贯穿了整个慈宁宫。
胤祥带着果雅、谢余同等人恰逢此时迈入慈宁宫。
闻声,胤祥一个激灵拔腿就往明倚轩奔去。
“姐姐,姐姐……你开开门啊!”
轻霜、梅妆趴在门上一个劲儿的狂拍门,却始终无人应门,随即只听房内传来一串乒乓之声。
胤祥听着大急,怒吼一声,“让开!”明倚轩房门“砰”的一声被他踹开。
“伊然!”
“姐姐!”
一群人忙不迭鱼贯而入。
当先看见的便是梳妆台上下的凌乱和台上那一面变形的铜镜。铜镜上的凹痕像是用台子上的首饰盒砸出来,而首饰盒则连带着盒中的珠钗环佩碎落一地。
“伊然!伊然你怎么呢?”胤祥一把抱住蜷缩在被子里乔伊然,试图将她从被子里拽出来,却不想她死死攥着被角,硬是将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任谁也看不见里面的一丝一毫。
“伊然乖,让我看看你到底怎么了,好不好?”胤祥忽然语气转软,像哄孩子般哄着乔伊然。可不曾想,却引来被中一串断断续续的嘤嘤哭泣之声。
“伊然!”胤祥略带威胁的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耐烦,可他却又不敢硬将乔伊然从被子里剥出来。只因经过上次景阳宫大火一役,他再一次深刻明白乔伊然眼中的忧悒,心中的压抑,远比平日里他看见的来的还要多,稍不留神,就有肯能令她那根紧绷的神经给突然扯断了。届时,乔伊然会做什么,当真是没人会知道。但唯一叫人确信的是,断了弦的乔伊然是极度危险,极度可怕,更是极度脆弱的。
于是,他只得再次柔声细语的哄道:“伊然,听话,有什么事出来再说好么?被子里又闷又暗,难道你不觉得难受么?瞧,果雅今天一早就缠着恪雅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和茶果,这会儿还是热的了。难道你不想试试么?”见被中的乔伊然停止了哭泣,眉角不由得挑起一丝促狭的笑意。
机灵的果雅大眼珠子咕噜一转,嗲声嗲气的糯糯唤了声,“姐姐。”扒拉了鞋子就爬上了乔伊然的床,“姐姐好几天都不曾陪果雅玩儿了,姐姐今天来陪果雅玩儿好不好?”说着,像个小穿山甲似的,左拱拱,右蹭蹭的,将小半个身子钻进了乔伊然铁桶般的被子里。
未几,忽闻被子里传出一连串急促的笑声。紧接着,原本被乔伊然当金钟罩般使的锦被突然变得扭曲,随即只见果雅一个“狮子翻身”,连人带被子将乔伊然扑到在了众人的面前。
刹那间,乔伊然只听得耳边响起一阵无比响列的抽气声。在场众人的脸色无不变得变幻莫测起来,有震惊,有嫌弃,还有嘲笑和不敢置信,然最终的最终却都化成了一片震天的狂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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