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海君?”张镛道,“我这儿还有个定海君呢,兄弟们,告诉他,这个年青英俊、貌美多金的定海君现在叫什么?”
“人肉银子!”身后众头领齐声笑道。
“我祖父有三个嫡子,还有若干庶子,这定海君李晔不仅是庶子,且二十有九,而我大哥临海君十四,我十二,朴王妃无子!”光海君淡淡地笑道,他双手被捆在背后,却好似在教训自己臣子般,施施然走过长奠军众头领眼前。
张镛呆了片刻,和格海对望了一眼,沉声道:“临海大君是庶长子?”
光海君看了看众位头领和周围的士兵们,讥笑道:“莫非你想在这儿商议此事?”
张镛哈哈大笑道:“好,好,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兄弟们,还不赶紧给临海大君、光海大君松绑?还有那位,应该是公公吧,也一齐放了,恭恭敬敬地送到大帐里去。”
长奠军中军大帐外,数十个中军把营帐围得水泄不通。帐内坐着五个人,格海、金公公和临海君自然都是陪衬,真正的主角却是面对面坐着的张镛和光海君。
“说说你的条件吧。”十七岁的长奠军军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杀了中宫殿朴氏和储庆宫金氏,废黜并囚禁我父王,杀义安、信城、定远(即元宗)、顺和、仁城、义昌六君!” 十二岁的光海君脸色平静,略带童稚的声音显得极为冷酷。
“弟弟。”临海君低沉地叫了一声。金公公咳嗽了几下,却没说话。
“懦夫!”光海君盯着自己的大哥,眼睛里露出凶狠的目光。
“立你还是立他?”张镛伸手指着脸色惨白的临海君,淡淡地笑道。
“他虽然没用,但始终是长子!”光海君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幼稚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叹了口气道,“是我亲生大哥!”
“弟弟……”临海君眼含泪水,低声叫道。金公公虽然没有动,眼神里却露出欣慰的目光。
“婆婆妈妈的,又不是娘们!”光海君怒道,转过头望着张镛,“你想知道有什么报酬么?”
“国王都废黜了,我能得到什么,还用问么?”
“但我能给你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是吗?”
“议政府和五卫都总府都交给你,你可任选一道作为自己的封地,只要不自立为王,就算是异姓大君,也是可以的。”
张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没有答话,直到光海君小脸上开始泛出鲜红色,才慢慢地说道:“你才十二岁?”
“你看上去不是也才十几岁么?!”
“那你就别学大人玩心眼!”张镛突然恶狠狠地板起脸来叫道,吓得临海君浑身直抖,险些哭了出来。
“你想自立为王?杀了我们兄弟?”光海君突然笑了起来。
“我还不想被朝鲜人砍了脑袋吊在平壤或汉城的城楼上,”张镛沉声道,“军政大权都给我,还可以成为异姓大君,你这是把我们这群外族人放在火上烤,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我娘曾经说过,越鲜艳的果子就越可能是有毒的,”光海君微笑道:“你不想兔死狗烹,那得有力量自保,不然别说混进平壤帮我废黜父王了,就是安宁地呆在西海村,也不过是妄想罢了,我国只需派一强将,带一千兵马,便可把你这群乌合之众清扫得干干净净。”
“要我们帮你,也无不可,”张镛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几,“有内应么?”
“没有!”光海君道,“若有,我还找你这群盗匪干嘛?汉人有句古话,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这对你们,未尝不是个很好的出路。”
“我只有一千余人,恐怕还没靠近大王身边,便被内卫们杀得屁滚尿流,”张镛笑道,“赔了我们的命倒不打紧,若是折了两位大君,可就得不偿失了。”
“若是我心中没有筹划,便不会来找你了。”
“说来听听?”
“在说之前,我还想给你两个护身符,其一是我本人,”光海君道,“其二是我十六岁的姐姐。”
“你要把贞平送给这个贼人?”临海君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对着他弟弟吼道,“你忘记她是我们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了?”
“对,就因为她是我们唯一的亲人,所以才送给对我们帮助最大的人,”光海君笑道,“哥哥,你心里恨我,他看得出来,所以我不够份量,只有贞平翁主,才能让你觉得有所顾忌,这些人也能放心地帮我们办事,助你登上王位。”
“把长翁主送给我,这主意挺好,”张镛道,“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当大王?还以身为质?”
“我当大王?你肯么?我不以身为质,你放心么?”光海君指着自己的大哥,哈哈大笑道,“这人性格软弱,却是长子,符合礼法,不是你的最佳人选么?”
“整件事,对你可没好处。”张镛淡淡地看着他。
“有!”光海君平静的眼神里突然透出一种疯狂,“那就是,我靠自己的力量杀了朴氏那个贱人。”
“不是我帮你杀的么?”张镛微笑道。
“没有我,你能成事么?”光海君不屑地看着自己大哥,“靠这个懦夫?他连内侍府有哪些人都不记得。”
“你想用我们的钱去收买内侍,然后让我们去杀了王妃,废了殿下?”
“杀王妃不用如此麻烦,这贱人正在来平壤的路上,你有一千人便可在路上干掉她;至于父王,尚烛、尚门和尚更三官即可,人太多,反而容易走漏风声,尚更官就在你身边,尚门官是他的表弟,尚烛官贪财好色,最易收买。”光海君笑道。
“他?”张镛指了指金公公,皱了皱眉头,“你确定在他心里,你比你父王更重要?”
“只要你不杀殿下,我便助你。”瘦弱的金尚更道,“我这条命是娘娘的,帮大君登上大位,是我该还他的。”
“你不用还给我们兄弟俩,”光海君道,“只用想着我母后就行了。”
“你母亲只是个嫔,并不是王妃!”张镛笑道。
“因此你要杀了朴氏和金氏,然后让父王下旨,封我娘为王妃,”光海君道,“这样就更加符合礼法了,我哥就是嫡长子,来自朝中的抵抗力就更小,加上你的手下,我们就能控制好局势,你也不用怕我们事后会杀了你,在我大哥亲政之前,你有好几年来准备后路。”
“我为什么要准备后路?”张镛笑道,“到时我就杀了他,立你,或者找一个更小的王室宗亲来当大王,不就行了?我们汉人很多大将军都是这么做的。”
光海君并没答话,他虽然懂得很多,但却只有十二岁,汉话说得好,汉人的历史却不怎么了解。
金尚更拍了拍在旁边浑身发抖的临海君,插口道:“他们都是在王宫中长大的,比你想象中的要懂得更多,光海大君的意思是,你懂得如何治理这个国家么?你的手下呢?他们懂吗?三千里河山,九百万子民,莫非你还想在此建国立业?”
“大明太祖也不过是个乞丐,他行,为什么我们不行?”张镛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个老内官和他身边的两个少年。
“你不是他,我朝也不是大元,”金尚更嘲笑道,“三百年家国,别忘了,你不是朝鲜人!你完全不懂朝鲜这个地方。”
“他说得没错,旧辽耶律德光曾经想统治中原,最后也被迫立了个儿皇帝。” 一直没有说话的格海突然说道。
“听起来,也许我们应该要个好点的地方,比如济州岛。”张镛微笑道。
“你自己也明白想吞并一个国家并不是只靠一次事变就能成功的,尤其是我朝这种国家,”金尚更道,“我发现自己似乎老了,不过最后帮你们一次却是可以的。”
“事成后,封你为济州牧!全罗道的左、右水营都交给你,”光海君道,“再新设耽罗大将管济州的兵马,汉拿节度使管所有关隘,这两个官职也是你的。”
说完他紧紧地盯着张镛,小脸紧绷,眼神里满是凶悍。
“再加上开城、汉城和平壤三都的国库!”张镛满脸微笑。
“成交!”
在帐中其余三人各怀心机的目光注视下,两个人如同商人般击了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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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春香阁。
夜已深了,院子里燃着篝火,明如白昼,连地上的草都能数得清清楚楚。
五月是多雨的季节,但今晚却是例外。春香阁的天空中,明朗而没有月亮的夜幕上,无数颗闪耀着的星星组成了一道银河向天边伸去。
晚晴苑建在春香阁内的小湖中,门楣上是两个大大的汉字“晚睛”,湖面上飘着荷叶,但无处不在的蟋蟀却叫得人心情烦躁。
背依着湖水的苑前半跪着一个脚夫模样的男人,头上裹着头巾,手上戴着棉布套,腿上还缠着绑腿,看上去似乎已经走了很远的路途。
权文泰和崔庆会不声不响地登上了脱放鞋子的木板,那个男人还是静静地跪在那儿。
“你是领议政派来的密探?”权文泰坐下来问道。
“是的,我叫全平一。”
“领议政大人身体如何?现在还在汉城留守么?”
“奉领议政之命送来这封信,来此地的途中听闻出了一件大事。”全平一从怀里贴身处掏出一封信笺。
“好,把信给我,”权文泰接过信原封不动地递给崔庆会,接着问全平一,“发生了什么大事?”
“唉,我从黄州出发到中和时,在路上听到的,一群海贼袭击了官府的一支车队,没有人逃出来,黄州城附近的百姓都被吓得惊慌失措,开始还半信半疑,可是在城外三十里的山坡上看到了一些损坏的仪仗和节铖,才知道……”
“什么!黄州?”权文泰吩咐远处的亲兵拿来地图,“从汉城北上平壤,要经过碧蹄、开城、瑞兴,然后是凤山、黄州、中和!黄州,就在这儿,离平壤不到两百里!靠近载宁江!”
“那儿不是有那帮名为长奠军的贼匪么?”崔庆会一边看信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
“就是那帮人,他娘的,害得老子差点折在那儿!”权文泰满面不平地骂道。对于经常打败仗的朝鲜将领来说,屡战屡败那是正常,但二十岁的权文泰却因为败在贼人手里而耿耿于怀。
“别说啦!”崔庆会突然把信举到权文泰眼前,指着其中几句话,大声吼道,“老权,你看这信!”
权文泰凑近一瞧,信上写着:王欲罢我,后欲用我;先斩郑尚贼子,去除内奸,诱杀李政,等待中宫殿至;我崔氏兴衰在此一搏,切记,切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