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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濯缨(一)

民奴 酒林七贤 4083 2024-11-19 04:43

  张镛走在欢送的人群中,穿过平壤的外城东门,觉得心情非常郁闷不畅。

  在平安道的几个月,他从一个小小的大明百户一跃而为朝鲜的正三品堂下官。身着青袍,腰系黑角带,手持象牙笏,头戴双翅乌纱帽,根据“科田法”制度,作为文武两班的一员,有了可以世袭给后代子孙的两万亩俸禄田(注1)。名义俸禄四万石,但从平壤国库里搜刮而出的财货已经远远超过了五十万两,这笔巨额的财富,养活手下的长奠军绰绰有余。至于开城、汉城的国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大同江畔的微风徐徐吹来,此时已是夏季,从冰天雪地的鸭绿江畔一直打到花开锦盛的黄海道,长奠军的士兵们已经有些倦怠了,这从他们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张镛扫了一眼正在整顿队形的苏巴根,还有提着一根长枪、带着如同左右护法般的纳库布和高致敏在行军队列里东摇西晃的雷雨春,这两人才是他的心结所在。

  人生的考验是十分严峻的,而且永无穷尽,缠绕不休。

  苏巴根并没有把他的老娘接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没空回到铁岭去。而雷雨春也只带了自己的弟弟前来平壤,其它家人都留在了宽佃堡,那儿是李如梅的地盘。从这些他们并不掩饰的痕迹中可以看出,这几个月肯定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虽然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反常举动,甚至还把其它兄弟的家属都带来了,并且很卖力地安抚了那些失去亲人的长奠军家属,但是人对自己未知的领域总是感到不安的。

  从百户到州牧、大将,从军户到节度使、兵马万户,身份的转变一下子让长奠军众头领之间长期建立起来的默契和信任面临着考验。是战胜重重困难闯过人生的关口,还是劳燕分飞各奔前程呢?人生的考验自然是多种多样的。

  指挥千军万马横扫敌军,自己不如洪启武;上阵杀敌,自己不如雷雨春和苏巴根;整顿军务,自己不如格海、赵镇硕;交际应酬,自己更不如祖善庆;自己能拿得出手的长处无非就是对未来历史的把握,但如今自己改变了平壤政变的结局,未来的历史,还能如自己所熟知的那样发展么?

  在这支仓促而成的军队里,表面上看自己似乎掌握了大部份军心,但苏巴根等人的威信也并不弱,尤其是在朝鲜人和汉人中间,自己并不是最突出的中心领袖,没有绝对的权威。倭人呢?他突然想起了满脸恭维之色的高桥诚二和看似鲁莽无知的张宝,又摇了摇头,这些倭人新附不久,决不可能忠心耿耿,若是倚仗他们,恐怕更要挑起长奠军中的内斗。

  在梁房口当张家的二癫子时,为了从李端儿手下逃得活命,自己放弃了功名,得到了百户;在长奠堡,为了从那个小城里逃出,自己放弃了大明官职,得到了第一支私人军队;如今,当上四万石的济州牧了,原以为可略有休养生息之机,但现在看来那更是痴心妄想。

  长奠军内部的不和谐、朝鲜人的态度、以及还有此次未知结局的汉城平叛之行,身份越高,手下兵马越多,越是受人爱戴,面临的人生考验就越严峻。

  不过,如果自己不能从金允熙等人发起的汉城动乱中全身而退,甚至折翼于汉城,长奠军众头领也将亡命天涯,朝鲜人是决不可能放过他们的。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至少在进入济州这个地盘以前,他们是同病相怜,荣辱与共。

  “祝您再创伟业!”

  按照朝鲜族的习惯,在平壤政变中侥幸逃得一命的老年书生张义盈和留下来镇守平壤的权文泰站在欢送人群的最前面。按照平壤城内掌权各方最近达成的协议,平壤城被张镛让给了崔庆会,原任平壤副将的高致敏在朝鲜的官职也升为汉城副将,换来的是崔庆会等人聚集的一万五千余名士兵,与长奠军一起组成平叛军,共赴汉城。

  组织起来的平壤妇女们满脸欢笑,朝天空抛撒表示胜利的花瓣。与她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蹒跚行走于长奠军队伍中后段的神女营四百女兵们。

  憋了很久的长奠军士兵们在最近几天暴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性冲动,以至于每天晚上都会有十几个不堪忍受的女兵尸体被抬出军营。但在张镛的严令下,抬出多少,就会从城中抓进多少暗妓予以弥补,这种措施居然产生了两个非常有趣的结果。

  一是整个平壤城的暗妓人数剧减,二是嫁入贫民家庭的妇女人数激增。张使君的善举,为他一下子赢得了平壤城数万穷困老光棍们的忠心。在从平壤出发奔赴千里外的汉城平叛之际,无数平民自发聚在外城东门大街上欢送,更有些娶到老婆的前光棍们强烈要求加入长奠军,希望能讨到更多的老婆和饷银。

  经过苏巴根和雷雨春的仔细挑选,长奠军人数一下子增加到五千五百人,扩充为十五个主战连,敌情队、辎重队、工匠营也一律扩编为连级单位,张镛的中军队也增加到了一百人。

  为了方便指挥,也为了重聚军心。

  离开平壤后,张镛在靠近黄海道边境的中和城进行了长奠军的改编。在连之上设立了团,每团下辖五个连,自任中校军长。

  委任格海为军法处少校大法官,苏巴根为少校副军长兼作战总指挥,伤势已经好转的于回为敌情连少校连长,躺在行军轿子上,由四个兄弟抬着指挥侦探。祖善庆为辎重连少校连长,若昂?克里斯蒂安?费尔南多?艾维兹为工匠营少校总管。

  任命雷雨春为第一团少校团长,赵义为上尉指导员;在历次战斗中有着卓越表现的洪启武为第二团少校团长,李九一为上尉指导员;金朝宗为第三团少校团长,赵镇硕为上尉指导员。

  雷雨春等人既然归队,张镛也遵守诺言,提拔纳库布成了第一连连长。其余如穆特佳、高致敏、高桥诚二、金喜良、张宝等,或为连长,或为指导员。另外从朝鲜人和倭人中也提拔出了不少的尉官和士官,平衡了本来汉人占绝大多数的不公平现象,有力地稳定了长奠军内部的形势。

  中和改编后,长奠军一下子超越了同行的崔庆会、赵煁、权吉尚、成载宁和郭再佑等人掌握的一万五千名士兵,成为了两万平叛军中最大的一股力量。

  “使君大人似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在军队行进到黄海道的瑞兴城宿营时,张镛第一次召来了自己绯闻里的两位女主角。刚一坐下,把头发主动盘起来(注2)的贞平长翁主便带着温柔的微笑,轻声问道。

  此时瑞兴城的天空上已经下起了小雨,轻风从竹子编成的窗帘间穿过,拂在贞平秀丽绝伦的脸上,更是让人怦然心动。

  与此相对比的是满脸通红的朴英姬,她盘坐在软垫上,秀美的小嘴吐出的第一句问候语居然是:“使君大人吃饭了没?”

  在张镛心里,两个女人一下子便分出了高下。年长的英姬虽然不通世事,却是个不错的老婆;而年纪稍轻的贞平风华绝代,却只适合远观,而不可亵玩。

  “难道大人是因为长奠军和汉城的事烦恼吗?”

  见张镛并没回答,贞平再次开口问道,她的脸色平淡,不苟言笑,但眼神里却洋溢着自信的色彩。

  “长翁主,请原谅微臣的不恭,”张镛微笑道,“您来平壤后,因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见您,而此次进军汉城,又带着您、殿下和两位大君,一路不周之处,还请谅解。”

  “妾身不是与使君一见倾心,许下了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誓言,传为士林一段佳话么,”贞平的话里虽然充满了调笑的味道,但脸色却是越来越严肃,“既然是夫妻,那妾身吃再多的苦,也是应该的,使君不必为此抱歉,倒是作为妻子的妾身,不仅没有尽过一次妻子的责任,而且在夫君烦恼与不安时,竟然不能替自己的丈夫排忧解难,实在是不忠不义之极。”

  “这……”张镛低吟了一会,实在找不到回击的话语,他也不想回击,淡然一笑道,“那是微臣与殿下的戏谑之词,当不得真,长翁主天姿国色,世间男子无不倾倒于裙下,对微臣的玩笑,大可一笑置之。”

  “戏言?”贞平摇了摇头,轻声道,“姑且不论君子无信不立,就拿眼前的局势来说,难道四万石就是使君的抱负了么?”

  “我的抱负?”

  “四万石不过是海岛上的一只小跳虫罢了,若是换了我国有能力的君主,举手间就能灭了使君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更别说大国和扶桑的军队了,我从使君的眼色里看得出来,您并不是一个只求富贵和权势的普通人,至于你的抱负,虽然妾身并不知道是什么,但从使君的行事中可以看出,那决不是四万石的官职和地方就能实现的。”

  “春秋时,秦以数城之地,一跃而为天下霸主,地方就算又穷又小,总是可以慢慢经营的。”

  “大人!”贞平突然严厉地喝斥道,吓得睁大双眼也听不明白的朴英姬在旁边跳了起来,又慌忙坐下。

  “济州与扶桑近在咫尺,使君自问,比之扶桑平秀吉的文韬武略,孰强孰弱?”

  张镛沉吟片刻,低声道:“我不如他。”

  “济州与大国也近在咫尺,再问使君,比之大国天兵,使君可有一战之力?”

  “没有。”

  “济州南是大海,北是朝鲜,东西皆是强敌,居此四战之地,使君一无强大武力,二无充裕的财力,敢问如何应付?”

  “徐徐经营,长远图之。”

  “笑话一个,大人,长奠军内部矛盾重重,眼下迫于压力才结成一块铁板,若是外敌一消,不等你苦心经营,便是众叛亲离之局,灭亡便指日可待。”

  “放肆!”

  张镛满脸通红,在朴英姬惊愕的目光中,死死地盯着贞平,手背上青筋直冒,似乎想把她立即掐死一般。

  而坐在他对面的贞平却脸色平静,嘴角带着微笑,似乎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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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两万亩俸禄田:当时北方小麦亩产在二到四石之间,本来按三品官员的等级只应授五百亩,即“千石之职”。但张镛即将割据济州岛,又掌握李昖,俸禄按朝鲜大君的标准予以赏赐,整整四万石以上。

  2、

  在朝鲜王朝时代,女性在婚后都要带上发盘。发盘也是女性地位的象征,所带发盘越大,地位越高。

  (首发17K,(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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