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角落里那个毫无反应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心慌,转过身对周雅欣道:“你骗我?”
周雅欣看了我一眼,道:“我骗你做什么?”说罢,她唤来狱卒打开了牢门。
我心慌意乱,倒是更加愿意相信周雅欣只是找了一个人在骗我,这样一想,便愈加在心里肯定了这个答案,只是冷冷地看着周雅欣。
周雅欣扫了一眼狱卒。狱卒忙躬身道:“早起还吃了饭……”
周雅欣低声呵斥道:“还不快去将她的身子扳过来。”
我紧握着拳,看着狱卒走进去,伸手将那人的身体转了过来。在看到那张脸的刹那,我已经快步向牢中冲了过去。
我一把推开狱卒,将那个消瘦的身体抱在了怀里。可是那略微僵硬冰冷的触感,隔着薄薄的一层单衣传到我的手上,身体不禁抖了一下。我这才看清,她的脸苍白泛青,压在胸前的手腕垂了下来,上面全是血肉模糊的咬痕,面前的衣服已经被鲜血完全浸透了。我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颤抖着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徒劳。
此时周雅欣也已经走了进来,停在门口扫了我们一眼,忙用帕子掩住了嘴,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怎么这么不禁吓,这就自尽了。”
她的话猛地砸在我的心口,愤恨和绝望像是巨浪一般灭顶而来。
我将娘亲的身体轻轻地靠着墙壁放好,然后站了起来。我咬破指尖,捏住了戴在脖子上的血影珠。红色的幻影瞬间破空而出,将我整个人笼罩其中。
站在我身边的狱卒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身体砰地倒在稻草上溅起一片灰尘。下一刻,血红的花瓣已经扭动着向周雅欣扑了过去,眨眼之间就要将她吞没。
就在这时,脑中突然浮现起孤竹安睡的容颜,意识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我忙控制住了幻影的势头,堪堪停在周雅欣的面前。我的手指从血影珠上移开,那猩红的幻影扭动了几下,终于乖乖地退了回来。
周雅欣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此时看那幻影消失,终于跌坐到地上,惊惶地看着我。
我走到她的身边,掏出袖中的匕首轻轻地抵在了她的脖颈间,那细腻柔嫩的肌肤很快便被匕首割出了一条口子,鲜血慢慢从里面渗了出来。
周雅欣喘息着,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别冲动,我也没想到会……会变成这样。”
我将匕首往上移,抵住了她的上颚,问道:“你昨晚来过?你对她说了什么?”
她被迫抬起头来,眼里已经满是泪水,却又不敢哭出来,抽噎着道:“我……我怕你不相信我,不肯来,所以告诉她殿下死了,楚国快不行了,你要来救她,让她写信劝你别来,我只想要她的笔迹。”
娘亲她还是知道孟珂已经死了,难怪她已经不想活下去了。她怎么忘记了,她还有个女儿啊?
我冷冷地看着周雅欣:“怕我不肯来?原来你是巴不得我进来,然后将我抓住对吧?你就这么想报复我?”
她的脸色愈加苍白,肩膀抖得更加厉害了,嗫嚅道:“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我将匕首收回来,然后将手指放在了血影珠上,很快甜腻醉人的香味便弥漫开来,周雅欣惊恐的眼神变得迷离,然后晕了过去。母亲已死,我即使杀了她也于事无补,何苦再造杀孽呢。
我转过身,就看到小桌上放着一封信。临终之时,她想对我说的是什么呢?我将信拿起来,忍住想要拆开来看的冲动,小心地放进怀中。
此时我已经清醒了一点,不由得担忧起来,即使白日宫门大开,我又要怎么带着娘亲的尸身从宫里逃出去呢?我看了倒在地上的周雅欣一眼,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我将周雅欣的衣服脱下来,然后给娘亲换上。给她穿衣时,我才发现她已经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隔着衣服都觉得背脊上的骨头硌手。
若不是我回来找孟历报仇,她也不会被孟历发现,此时一定还在江暮山过着平静的生活,又怎么会经历狱中这样的折磨,又怎么会丧命于此呢?
我帮娘亲梳理好头发,戴上周雅欣的发钗,又撕了一条裙摆缠住她的脸,将手指上的血滴了一些上去。然后,我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扶着她往外走去。
多年前当我听说父亲他们死去的消息时,只会躲在二哥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如今我抱着娘亲的尸身,还可以冷静周密地考虑如何将她带出去。在这狭长阴森的地牢中,脚下沉重的足音清晰可闻,那种物是人非、孑然一身的荒凉冰冷终于慢慢袭上心头。
影馨四下弥漫开去,所过之处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我走出狱中,将娘亲放下让她靠着狱门,刚想向外走就看到周雅欣的夫君守在不远处。他见我们出来,忙边走过来边道:“人都让我遣走了,快走吧。”待走到近前,看到坐在地上的人,不由得低声惊呼道:“这是怎么了?”
我忙道:“您小声点,莫被人听见。”我怕他若伸手过来扶会露出破绽,又催促他道:“只是被狱中那个女人抓伤了脸,一时气急晕了过去。这样走出去被人看到也不好,奴婢又走动不便,您快将马车弄过来吧。”
他或许平日里被周雅欣使唤惯了,也没多说什么,立刻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道:“好,好,我这就去。”
不多时,他果然让车夫将马车驶了进来。他伸手将人抱了起来,然后走进了车里。我紧张地看着他走下车,刚松了口气,又见他重新走了回去,口中道:“不对啊,身体怎么这么冷?”
我忙叫住他道:“奴婢有很重要的事和您禀报。”
他疑狐地看了我一眼,道:“什么事?”
“您随我进来吧。”说罢,我示意他向狱中走去。刚到狱中,我便用影馨弄晕了他,这才走出去,吩咐车夫驾车向宫外驶去。
若是有人进入狱中发现里面的情况就麻烦了,我一路上不停地催促车夫加快速度,短短的一段路,却像走了很久一样,好不容易平安地到宫门口,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身后有马蹄之声传来,有人高声喊道:“有刺客,关城门。”
眼见着近在咫尺的城门缓缓关闭,我将心一横,再也顾不得其他,重新咬破指尖捏住了血影珠。影馨四散开去,守门的士兵纷纷倒下,那城门终于停了下来,留下了一条刚好够车驶过去的缝隙。
我忙将晕倒的车夫推到一旁,抓起缰绳就要催马向前行去。
可就在我握住缰绳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右边肩膀一凉。我侧过脸去,就看到一支箭从肩膀上透了出来,莹白的箭头上带着鲜红的血。
我左手一加马鞭,马车便向宫门外那道光亮驶去,右手费力地弯回去,想将还在流血的食指放到血影珠上。
这时,后腰传来和方才一样的凉意,身体很快被剧烈的疼痛所侵袭,终于在车身的摇晃下支撑不住慢慢向一侧倒去。
我睁着模糊的双眼,看着马儿冲向了前方那团朦胧的光亮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