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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岁寒

谁许长乐 央容 3267 2024-11-19 04:44

  我接了那道懿旨,并在两日后的下午带着寒茵去了皇后的永寿殿。入宫本是不得带婢女的,但那日接旨我便让李司言禀告了宣碧梧,说我身体不适要带一个侍药之人。

  我到得不算晚,也不算早,殿中已经坐了几个人,一名女官将我引到了右首第一个席位。

  我道:“我坐在这里似乎……”

  那女官笑着道:“今日谦王妃身体不适不能参加岁寒宴,您贵为卫将军的家人,坐这里是应该的。”

  我淡淡一笑,不再推辞。

  太尉之职虽一直由先帝胞弟谦王担任,却不过是虚衔,当日姜国军权全部被郑家把持,郑国公死后又全部交给了其子郑宇修,再后来郑宇修死于狸力城,姜国对南沧的战争结束之后,姜帝将南军交给了太子,北军交给了云归,如今南北两军都归卫将军统辖,二哥已经事实上掌握了姜国的军务。

  本已坐在下首的几位外命妇想必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纷纷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行礼:“妾身见过……许姑娘。”

  我起身对她们还礼,却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也不怪她们在称呼上为难,一来我没有任何封号,二来还是个死了夫君的寡妇,且这夫君还是如今无人敢提的禁忌。

  她们都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表情,但眼神却出卖了她们,那里面都是诧异和探寻。

  我落座之后,很快参宴的命妇们便到齐了,宣碧梧终于姗姗来迟。

  我随众人向宣碧梧行礼,站起身的那一刻,我和她眼神交汇,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从四年前刚来阜都时开始,因为她,太多事情都已天翻地覆,她大约是我命里的克星吧。

  那一场宴会我始终沉默,有人搭话就回答几句,没人搭话时就静静地坐着。开宴不久宣碧梧就显出疲态来,似乎精神不济。众人见皇后还在病中,便也都收敛着,一场宴会至始至终都没能热闹起来,卯时刚过众人便散了。

  因怕夜长梦多,便想立刻出宫去,可我刚走出大殿,便有女官上前对我说皇后召见,我只能随她过去。

  我到的时候,宣碧梧已经换下了刚才的白色展衣,换了一件平日里穿的茜色宫装。殿中没有宫人,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

  她笑着说:“好久不见。”

  我也笑:“是啊,两年了。”

  如果有不知情的人在一旁,一定会以为这是许久不见的朋友在叙旧。

  她说:“卫将军不在阜都,最近恐有大事发生,你就留在宫里吧。”

  我淡淡地说:“二哥既然让我留在府中,必然有万全之策护我周全,反倒是这里未见得就安全。”

  她看了我一眼,双眼微微眯起,唇角勾出一个更深的笑来:“你是怕我还是恨我?”

  我说:“看在虚灵花的份上,我确实是有理由恨一恨的。可是,恨一个人也需要力气,而我懒得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费力气。”

  “其实我也曾想过,当初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大胆一点,而不是小心翼翼用那么麻烦的花。不过,现在我不会了,我想要多积一点福气。”她脸上显出疲惫来,用手撑着额角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她道,“我很抱歉。”

  我有些诧异,没想到她会道歉。我没有多么恨她,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但我也没有想要和她握手言和然后坐下来谈心的心情,冰释前嫌、姐妹相称这种事,那是只有小孩子才会有的幻想。所以,我只是露出一个无声的笑,然后站起身礼仪周全地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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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出永寿殿,外面已经点起了明亮的宫灯。寒茵等在殿外,见我出来忙迎上来。有女官和宫人领着我们向朝云阁走去,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穿着银红色长裙的少女向这边走来。走到近前,我才看清是宣碧瑶。

  我向她行礼,她急忙示意我起身,道:“姐姐的身体好些了么?”

  我道:“已无大碍。多谢殿下关心。”

  此时宫人们都退到了一旁,她走近一些,笑着轻声道:“姐姐这两年,去了多少有趣的地方?”

  我有些疑惑地道:“殿下怎么知道的?”

  她对我眨了眨眼睛:“我和清欢曾经偷偷溜出宫去,却没有见到姐姐。对了,姐姐还没有见过清欢吧。”

  我问道:“清欢是?”

  她略微诧异地看着我:“姐姐不知道?”然后她笑起来,“明日我让清欢进宫来,让姐姐见见她。”

  见她笑得暧昧,我心里隐约有一种预感,却又不想去证实,只是点了一下头。

  她道:“我得去看阿姐了,姐姐在宫里好生住着,我明日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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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碧瑶走后,我们又走了一段路才到朝云阁。等到宫人都退下之后,寒茵道:“姑娘有没有发现皇后的病有蹊跷?”

  我点头,但又疑惑地道:“可是她的困倦似乎不是装出来的。”

  寒茵小声道:“皇后怕是……”她用手抚了抚小腹。

  我吃惊地道:“你怎么知道?”

  寒茵笑道:“姑娘对这些事漠不关心,自然是看不出来了,可是今日的宴会上那么多人,大家可都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呢。”

  我问道:“你是说,皇后是故意让大家看出来的?”

  “是假装不让任何人看出来,又让有心人‘不小心’看出来。”寒茵笑着道,“皇后若是生子,陛下的皇位便可稳如泰山。宣氏皇族的人,还有几大家族的人,想必会借此机会一搏吧,再晚就没有机会了。而且,陛下的心思也最是难猜,这番皇后有孕,也不知是喜是忧呢。”

  原来,这就是云归肯定对手一定会按照设想落子的原因。

  大约是见我蹙眉,寒茵继续解释道:“您刚回来可能有些事还不知道。如今姜国文官半为新党半为旧党,但重要职位仍由旧党担任。天下政权归于丞相,而丞相秋氏一族从陛下登基之后就不断壮大,成为了皇后最信任的助手。武将几乎全是新党,陛下看似得到了姜国的兵权,但事实上仅有北军完全忠于陛下,南军大都是皇后亲信,号令天下之兵的虎符也还在皇后手中。”

  听寒茵说完,结合常康几日前说过的话,我已明白了前因后果。

  当日阜都城内棋局已到关键时刻,却因宣逸之“死”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只得匆忙落子。云归他们还来不及在朝中做好布置,就不得不与宣恪正面交锋,虽然最后是新党胜了,朝局的核心却都还在以秋家为首的旧党手中。

  然而,此时的姜国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动荡,所以新旧两党默契地偃旗息鼓,在大方向上选择了彼此共存,然后在具体的利益划分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明争暗斗。于是,原本的敌人成了盟友,原本的盟友成了敌人,收官之时黑白棋子突然颜色变换,阜都又成了一盘乱局。

  只是如此一来,云归的皇位坐得就更加难了,宣碧梧既是他得到天下的筹码,又是他控制天下的障碍。此次若真有叛乱,必先逼宫,就凭剩下的禁军和宫中卫士,如何能够抵挡叛军呢?若是云归故意来得晚一点,便可借刀杀人。

  原来,宣碧梧邀请我入宫,是想用我做护身符。可是到了今日,我在云归的心里还会有如此重的分量吗?

  我看着寒茵低垂的眉眼,道:“你知不知道,就凭刚才你说的这些话,就足够你死一千次了。我很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这个女孩子还是当初我刚来阜都的时候,二哥安排过来照顾我的。以前只觉得她温顺谦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寒茵面色平静地道:“将军见奴婢略微识几个字,您走后便让奴婢在书房服侍,讨论大事时也让奴婢伺候在侧。”

  我却只能轻轻地叹气:“原来二哥是培养了一个女军师放在了我身边啊。可是我从来都不想参与这些事情,二哥他应该明白的。”

  寒茵道:“有些时候,不是您不想参与,别人就会不将您牵扯进来的。将军知道姑娘不需要军师,只需要一个人把知道的消息告诉您,并且在您不愿意插手的时候为您代劳。”

  我淡淡地道:“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寒茵似乎还要劝说我什么,但见我无意再听,也就只好出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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