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的身体向山崖下跌去的瞬间,孤竹已经飞身揽住我的腰,将我带回了靠近山壁的内侧。
孤竹语气焦急地问道:“长乐,你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在想孟珂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又让他担心了,歉然道:“对不起。我想了一路,还是决定先瞒着娘亲,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他握了握我的手,道:“决定了就好,你放心,还有我呢。”
我故作轻松地嗔道:“你呀,最不会骗人了。”说罢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问道,“对了,那年离开这里,娘亲单独和你说了什么呀?”
他笑着道:“自然是说,她很中意我这个女婿,要我好好照顾你啊。”
“切,我才不信。”嘴上这么说,却已经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他轻轻地将我揽进怀里,声音说不出的温柔:“那一天她和说,别的小孩子摔倒了都是哭着要人哄的,你跌倒了却从来都不会哭,自己蹲下来揉一揉就过去了,她知道你自小就性子独立,长大了也必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的,所以嘱咐我,要我护着你守着你,把你捧在手心里,别让你一个人承受太多的风雨。”
听着他的话,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一开始的时候,或许我摔倒了也是希望有人哄的。但是,父亲虽然宠着我,却忙到一天最多能见一两次,我摔倒的时候他就更看不见了;娘亲总是待在那个小院里,整个人像雪一般安静里透着哀伤,让人不忍心再去让她蹙眉;平陵长公主倒是常常陪着我们,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生母,又怎么好去向她撒娇。所以自然而然地,就习惯了摔倒后自己爬起来揉一揉,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掐掐自己的手心,摔伤的地方也就不那么疼了。
过去,我以为娘亲她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难看到我这个女儿,此刻才知道“知女莫若母”这句老话是没错的,她已经将我的一切都看进了眼里,看进了心里。
我轻轻地环住孤竹的腰,将脸贴上他的胸膛:“娘亲的嘱咐,你可不能忘了。”
他用下巴抵住我的额头,轻声道:“不忘,我会永远记得。”
和孤竹说一会儿话,原本沉重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当我们到达那所房子门口时,我本是酝酿着如何自然地解释自己的到来,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横七竖八的一排篱笆和敞开的屋门。我怔怔地站在那里,恐惧刹那间填满心间,已经挪不动脚步。
孤竹松开我的手,小声对我道:“我进去看看。”我看着他消失在黝黑的门内,片刻后门里亮起一点光亮,想是孤竹点亮了油灯。感觉过了很久很久,才看到孤竹从门里走出来,他看着我,轻声道:“不在里面。”
我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忙向他走过去。
孤竹一把拦住我,轻轻地捂住了我的眼睛。他说:“别看。里面只有一具骸骨,我猜应该是张叔的。”
“怎么会这样?”我颓然地站着,有一种无力的虚脱感。
他扶我背对屋子坐在门槛上,拿出一小截断掉的剑尖,道:“这是在张叔的身上找到的,应该是官造之物。”
“或许是孟历下的手。”
“我们这样猜也没有用,还是先下山吧。”
我和他一起站起身来,道:“我拜一拜张叔。此时虽不能为他收敛尸骨,日后此间事了,必定将他好好安葬。”
孤竹点头,和我一起走了进去。
那是一堆散乱在地上的骨架,想是有动物啃食了他的身体,所以才变成这样。衣服也被撕扯得零乱破碎,但还是可以看得出,那是张叔背我下山时穿的那件毛领的大袄。
想必当日我们一离开,张叔就遭了毒手,而娘亲也被人带走了。
当日二哥派去见孟珂的人给我带回了那封只有一个“安”字的信,我失落了很久。此时才明白,那封信应该是孟珂模仿娘亲的字迹写的,他怕写多了我会发现,所以只写了一个字。最后一次在狱中见孟珂,他告诉我他将娘亲托付给了苗依,也是为了让我不要担心吧。
那么,带走娘亲的人,就只可能是孟历了,只有这个人能让孟珂无法反抗,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让孟珂担心我斗不过反而伤了自己。可是他知道如果楚国兵败,我一定会回来接母亲,所以他才嘱咐我要千万小心。
我和孤竹一起跪下去,给那堆尸骨磕了一个头,这才走下山去。我在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看着孤竹的背影,看着那只紧紧握住我的手,心里又不禁难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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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皇后和苗依知道娘亲的事,皇后我是不敢去见的,只能去找苗依。孟珂既然说将娘亲的事情托付给了苗依,我想对于娘亲的失踪,苗依或许知道什么,如今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见她一面。
苗依身居东宫,并不是轻易就可以见到的。第二日一早,我们便去找当年平陵长公主联络宫外消息的两个地方,可是我们奔走了一天,却找不到一个人,也打听不到那些人的任何下落。
我这才想起来,当日我逃离楚宫时,母亲她说的“离宫已难”只怕是句真话,以她的手段,想要离开楚宫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走,我早已猜到了她是想在楚宫培养势力,以便在最后帮助我们。
这些年孟历对母亲的宽容,想必只是为了吸引我们去救她吧,如今正处在两国交战的关键时期,孟历必然不会再放任母亲不管,只怕早已将母亲宫内外的势力翦除了吧。
第二日白天,孤竹去了江暮山,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我则待在东宫外守株待兔,只盼望可以遇到苗依,或者其他可以传信的人。孤竹本来说他半夜闯进东宫去,但是他左手已经不如当年灵活,我害怕他去太过危险,所以还是选择了这样笨的办法。
我在东宫外等了一天,渐渐察觉出不对来,宫外的守卫较从前似乎多了一倍,整整一天都没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怀里放着孟珂当年给我的小金牌,我却庆幸刚才没有将它拿出来。
我正打算先回去,却见一辆马车径直向我驶过来,然后停在了我所在的角落里。
我正要躲开,就听到一个女人气定神闲的声音:“许长乐,好久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