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上,二哥就秘密出发去了临州,陆清欢也听了我的劝说先回了陆家,而我则和董清浅一起留在了将军府。
我劝陆清欢回陆家也有另一番考量,董清浅之前小产和陆清欢的母亲脱不了干系,心里对陆家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而陆清欢对董清浅也心有怨恨,二哥不在,我既怕二人起了冲突,更怕陆清欢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然而,这场我们等待已久的楚姜之战进行得并不顺利,开战之后的一个月里,我几次让寒茵去宫里询问战况,得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姜国节节败退,接连丢失北方十城。
但是,就在整个姜国都陷入一种人心惶惶的境地时,突然传来了好消息。二哥先是成功潜入芜城,与芜城附近的平城守军里应外合,重新夺回芜城。然后,又率领芜城守军,在三日内就攻下了天水河北岸的临州。临州是楚国的边防重地,此城一丢,整个天水的防线就出现了缺口,二哥一鼓作气接连用兵,迅速夺取了临州附近的另外两座城池,对深入姜国的楚军形成了半包围之势。
二哥成功扭转战争局势,令姜国人心大振。于是,云归终于名正言顺地任命二哥为大将军,令其统领姜国大军抗击楚国。
我终于明白云归和二哥导演的这一场戏,并不仅仅是为了暗中部署拿下临州。如果云归直接任命二哥为大将军,必然有人不服,极易影响军中士气,反倒得不偿失,如今二哥军功在身,做统领大军便是众望所归了。
九月底,二哥攻克临州以西的军事要地淄州,大胜楚军。二哥还在战场上,云归就加封二哥为禺阳侯,只等着他得胜归来,好举行盛大的册命之礼。
可是,随后的战争进行得并不顺利。楚国本是一时冒进,又加上二哥巧妙地夺取了临州,这才一时落了下风,但楚国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二哥勉强攻下绵州,却死伤惨重,随后便被漓江天险所阻,停在落霞山下寸步都前进不得。
当我听到寒茵说出“落霞山”三个字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上发冷,半天都动弹不得。
那里,是宿命轮回之所。
多年前,二哥与云归便是在那里落入漓江,差一点死去。他们在那里终结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埋葬了所有的过往前尘,来到姜国开辟新的天地。如今,他们的成功近在咫尺,却再一次被落霞山所阻,一切打回原形。
随后,二哥留下郑光弘和施偃守卫淄州,打算从侧面突破困局。施家也是姜国五望族之一,和郑家一样素来武将辈出,但是郑光弘和施偃二人却不顾军令,擅自攻打淄州以西的邴城,结果邴城未得却反被楚军反扑,淄州重新回到楚国手中,留守淄州的两万人马几乎全军覆没,施偃带着剩下的几百人逃回了芜城,郑光弘却死在了战场上。
于此同时,西川国突然加入战局,从侧翼夹击姜国,二哥两面受敌,终于不得不重新退回临州,临州以西是青峰山,以东是望海领,是扼南北咽喉之地,便也可以勉强守住。
于是,楚姜之战开战不过几个月便进入了僵局,姜国与楚国在临州对峙,与西川在西面的巫瞿峡对峙,但是姜国受到两面夹击,情势十分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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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郑光弘的尸身被送回姜国时,院子里的山茶终于开出了第一朵花,雪白的,不带一丝杂色。
二哥曾说,来年山茶开放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如今,我们的难题确实解决了,可我的心情却并没有好起来。
郑光弘下葬之后几日,我这才单独陪孤竹去了郑家陵园。那一年,太子宣恪败于云归的剑下,风光百年的郑家一朝倾覆,只剩下了郑光弘一个人。如今,这坟墓拥挤的陵园里,又再添新坟。
我将出发时摘下的一束山茶放在了郑光弘的墓前,那雪白的花瓣还带着清晨的露珠,似琼如玉,清雅绝尘。
初见的那日,我们四人一同月下纵马,行星月酒令,最后又醉卧月辉之下,是何等畅快恣意。可惜后来,也不知是命运做了笼,还是我们自己织了网,竟都被困于俗事不得脱身。算起来,倒只有宣逸一人得了真正的逍遥。
孤竹端起酒杯,慢慢洒在了墓碑前,轻叹一声道:“虽然相交一场,但那一剑之后,我本已无需再来。这杯酒,算是替宣逸给他的吧。若我们不来,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人来看他。”
我亦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很讨厌他,一刻都不想做他的妻子,只想着怎样才能和他分开。可是他就这样死了,作为我的夫君永远的死了。”
孤竹道:“还记得吗?你和他一起去过一家茶楼。”
“你怎么知道?”我略微有些惊讶,想一想又道,“那天出来时,发现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他却拦着让我不要管。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他道:“我本是跟着你怕你出事,却被他发现了。”
原来那个时候,他一直暗中保护着我。
他看着眼前的新坟,道:“那日他和你说的话,并没有骗你,不过是命运弄人罢了。他和宣逸不同,一直都活在家族的束缚里,言行举止都像用了模具一般。后来郑家败落,他不过是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活一次罢了。如今,他也算终于得了解脱。”
我看着墓前的那束山茶,心头终于涌起无尽的悲伤凄凉之感。
最后一次见他,他问我是蝴蝶变成了庄生,还是庄生变成了蝴蝶,我却不知道怎样回答。
“紫陌红尘,怎得身似庄周,梦中蝴蝶,花底人间?”
那天他走进亭中时,我信手弹着一支曲子,现在才想起来,那支曲子名叫“别梦”。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那时,他或许是已经提前得到了楚姜开战的消息,也决定好了要去战场,所以想在离开之前和我道别吧。只是那日,他想要和我说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