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陆尘当然不在闲杂之列,他正盘着腿坐在篝火旁,静听大兵们吹着那些不用上税的牛皮。空气满里是厚重的男人气息。
认识的人大抵都知道陆小哥儿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在生活方面习惯却是相当简陋的。而关系更密切的,如陈都灵就要了解的更多一些,譬如某些掩盖在简陋风格下的,偷师的心思。
你永远也不知道一个斥候,尤其是常年处在任务状态的边军斥候究竟会有多少你闻所未闻的技巧。易容、潜行、追踪、侦查、盗窃,甚至斩首刺杀。
不过也算不上偷学,都是类似今晚这般在篝火边听到的经验。他花了很多心思去学习这些,大部分已经纯熟在心,偶尔遇到无法掌握的,先记下来,说不准哪个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下午怎么回事?”身边的大牛啃着不知哪里偷来的肉排,口齿不清地问道。
“不是让我小心京城的司隶么。”陆尘瞥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这么快?”大牛诧异了一下,感叹道:“不愧是京城来的,路子真是野。”
“什么路子野,花钱撒网捕鱼,只是我这条胖头鱼恰好撞上去而已,不觉得那小二业余的很么。”陆尘撇撇嘴:“你真没发现?”
“光顾着抢吃的了。”大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愧是京城人,真有钱。”
陆尘哑口。
大牛嘿嘿地笑了两声,摸着胡须自言自语:“不过他不去找逃犯,调查小陈做什么?”
“听魁老大说过那司隶好像有喊小陈过去询问前几天那座寨子的事情。不过小陈要我提醒你干甚……”大牛忽然瞪圆了眼珠子:“火是你放的?”
“……”
这算什么,斥候的直觉?狗鼻子也不带这么灵的吧。
“五十六人一个也没走掉,别告诉我是你一个人干的。”大牛的眼神充满了怀疑:“说吧,是哪个高手帮你做的?”
“给人留点隐私好吧。”陆尘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这样的职业病真是要不得。
“啧啧……难怪那司隶放着逃犯不查爱找你俩麻烦。说实话我都好奇了。”
“好奇个鬼,别打我主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马脚被陈都灵发觉的,更没想到陈都灵竟然这么快就可耻地暴露了。
陆尘没来由一阵烦恼,那个笨蛋,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笨蛋。
“那你不是已经暴露了?”
“要是有心打听早晚会查到我头上来。”陆尘无奈摊手,“到时候他在暗我在明,那才麻烦。”
大牛沉吟了会儿,认真道:“其实运作一下,也不是不能瞒着。毕竟知道你和小陈的关系的人不多。”
陆尘笑了笑:“人总是有好奇心的,特别是司隶这一行,你越要保密他的好奇心也就越大。人家可是专业的,他若真的要查,你自信能帮我瞒多久?”
“还不如摆到他眼皮底下,他肯定会查,我也知道他在查。那时侯再去误导,看看能不能糊弄他。当司隶的总是对自己调查得出的结论深信不疑,不是么?”
大牛听着他的分析,不时点头,但最后仍微微皱起眉,问道:“是不是太投机了?”
“确实投机了点。”陆尘笑起来,“下午听到你提醒的时候我就有些惊讶,觉得那司隶一对招子过分灵光了,怕是不好糊弄……暂时也只有这个办法最有可行性了。”
“不过是赌一把的事情,现在是买定离手的状态,多想也没用。五五开,赢面其实不算小。”
脚边的火光忽然暗了一下,有人走过来了。抬头一看,原来是鱼头,也是名斥候。顶着个大光头,右眼还带了眼罩儿,俨然一个煞气逼人的独眼龙,比起斥候倒是更多的像个马贼。不过陆尘知道那是工作使然,鱼头是当碟子的,简单的讲就是找马贼入伙儿,摸清底细,然后通知大伙儿上门剃头,当然也顺便赚个外快。
至于陆尘和鱼头熟识的原因也很简单,在当上出云关临时工以前,他和鱼头干的其实是一个活儿。区别只在于鱼头背靠组织后台强大,而他不过是个散户大部分都处在走钢丝的状态。
鱼头端着个酒坛子在陆尘身边坐下,畅饮一口,眯眼好奇道:“什么五五开,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这货是典型的大八卦,什么都想知道。当然,也能他叫包打听,套取情报很有一套。他挑这时候过来,显然是起了好奇心的。
陆尘还没说话,另一边的大牛就不乐意了:“我和陆小哥聊会天,你这八婆来凑什么热闹——”
大牛这么不待见鱼头是有历史原因的。大概年初时候,大牛和穗姨的事情还没公开,那天大牛翘了巡逻的任务找穗姨幽会,结果被鱼头见着了,被敲了笔封口费不说,第二天这事儿就全营皆知了。陆尘觉着,喊鱼头一声八婆还真没错,挺贴切的。
不过这话放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当然不能说出来。这会儿看见两人剑拔弩张的,却也难免笑出声来:“你俩都是四十来岁的人了,见面能不吵嘴么?”
“他先惹我的!”两人在这时候态度出奇地一致。
啊……幼稚。
“对了,你这酒又是怎么回事?”
军中自然是不让喝酒的。这家伙,不知道说他神通广大还是胆大包天好。
“说!你的酒怎么回事!”大牛眼里熊熊怒火在烧,正义使者的架子摆得十足。
“城门口检查的时候顺的,陆尘你要不要来口?”鱼头根本不把大牛放在眼里。
“——想死么。”陆尘瞪了他一眼,特殊的体质让他滴酒不能沾,酒精的存在于他而言其实跟毒药没有区别。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鱼头赶紧举手投降。
“五五开是怎么回事?”
好嘛,绕了半天又绕回去了。不过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说,倒不如说是理应告诉鱼头的。毕竟他在这方面很有心得,有些事情由他去做也许会比大牛好很多。
“告诉你也行,不过你得先答应帮我做件事。”陆尘捡起树枝在地上画线。鱼头见状,认真起来:“似乎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就先答应着。”
大牛闷闷不乐,但没有打扰。
树枝在地上拨弄着,陆尘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也不是什么难事,觉得你比较擅长所以找你帮个忙,事情是这样……”
篝火旁,鱼头认真在听陆尘的叙述,时不时皱起眉头,独眼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到后来,紧锁的眉头倏然散开,他饮了口浊酒,放荡地笑了起来。
“这件事么……其实也不难。”他看着陆尘,嘴角勾勒出怪异的笑容。
陆尘原本等着他的看法,听到这句话,微微愣了愣,奇道:“想到办法了?”
“算是有个想法,不过需要你和小陈做点牺牲。”
“一准是上不了台面的馊主意。”
大牛随口的一句抬扛,鱼头却出奇没有反驳,反倒点了点头:“也就是个馊主意。”
“怎么说?”
鱼头招了招手,三人把脑袋埋到一块,悉悉簌簌地私语一番。说到一半,大牛可劲儿地瞪圆了铜铃大眼,见鬼似地看着鱼头:“你嫌命太长么!小陈他——现在可是咱头儿。”
一声鬼叫,惹来不少好奇的目光。篝火那边,有人喊道:“你们几个是不是在算计头儿呢?”
“笨蛋!别说这么大声行不行!”鱼头压低了声音,一脸愤怒地盯着大牛,嫌弃道:“你丫就一根搅屎棍——”
“——”
噗哈!
陆尘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好了别吵,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
“这还不严重!”大牛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陆尘想了想,吐出一口气,又顿了顿,然后看向鱼头:“这办法……很厉害。”
地上的线条愈发凌乱。
“比起这个,大牛你有更好的主意么?”
大牛的喉咙动了动:“……没有。”
“那就这么办吧。”陆尘扔掉树枝:“陈都灵那边……我想办法去沟通。剩下的交给你,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这事儿我在行的很。”
鱼头拍着胸脯保证,然而不过一呼吸的功夫,气势又低了下去:“不过……”
“说。”
鱼头摸着光秃秃的脑袋瓮声道:“你俩别告诉头儿是我出的主意……会出人命的。”
“你放心。”
听到陆尘的回答,鱼头的脸色明朗起来,然后把目光移到大牛身上。
“封口费。”大牛毫不客气地一刀捅进去,年初的大仇他可一直记得。
“我来给。”陆尘咬咬牙,伸手入怀。
“那敢情好。”鱼头咧开嘴,站起来掸了掸灰,挤眉弄眼的:“我去准备准备。”
两人看着鱼头猥琐的背影。
“钱你就不用给了。”大牛拍拍陆尘肩头,看上去相当仗义:“回头你给我看看穗颖写了啥就成。”
“本来也没打算给。”
“不过……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穗姨?明明不识字还老见她给你写信——”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哈哈哈!牛全有你这骗子,回头我告诉穗姨你这二货不识字。”
“别——我给封口费!”
PS:今天天气晴朗,有些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