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刮过树林,几声呜咽,寒鸦惊起。茂盛的草丛底下,潮湿的山洞里,隐约传来几句低语。
“咕咕咕”的鸟鸣中,两道人影从树林里显出端倪来。
两人停了一会儿,侧耳倾听好半晌,才有一人缓步上前,在石壁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五下。
二长三短。
“头儿。”那人轻喊一声。
片刻过后,一阵悉悉簌簌声响起,草丛被扒开,身材壮硕的汉子从黑暗里探出身来,声音带着沙哑疲惫:“头儿不在……”
大牛看着老猪,愣了愣:“你怎么逃出来的……头儿呢?”
“陈都灵那家伙……去哪儿了?”
老猪背后,有人横跨一步,现身出来。
星光下,陆尘负匣而至。
那身影看上去有些虚弱,衣衫破碎,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然而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透了出来。
大牛偏着头看去,顿了顿,神情有些错愕:“……你怎么在这儿?”
“我说啊……”陆尘无言地叹了口气,肩背的疼痛还在翻涌,一波一波地牵扯的神经。满身疮痍的状态下,他看着大牛,深吸一口气,“这时候你还问这些……陈都灵去哪儿了?”
黑暗里,大牛挠了挠头,迟疑半晌,终于开口道:“头儿他……去找老猪了。”
夜风徒然停在这里,四下寂静,陆尘愣在那儿,张大了嘴,然后眉头也拢到了一处,那对拳头捏在一起,噼啪的爆骨声传出很远,但最终也只能带着无奈松开。
“那个白痴……”陆尘垂下头,蹲下身子打开长匣,“留个人在这里等着……就大牛吧,老猪和我回去,分头找……或者你们俩都留下也不错。”
一边絮絮叨叨地把刀放在地上,一边从匣子的暗格里取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接着絮絮叨叨:“迷药、石灰粉,醒神香,可以提神……这是麻药,这个大概你们都没见过,止痛的,副作用很大,悠着点用。这半壶酒我留着,你们俩少乱打主意。还有这个……”
陆尘取出手弩别到背心,又抹了些迷药在箭簇上,站起身子拍了拍手:“那么我先走了,有消息就放火……反正是在别人家。”
说完这些话,又迟疑了一会儿,陆尘偏过头看着老猪:“你有家伙吧。”
“……有的。”老猪挠了挠头。
“那就行,我往东边下,你去西边……别又被敲闷棍了。”
陆尘捡起刀,扬了扬手,身影被树林淹没。
夜风呼啸嘶吼而过,剩下的两个汉子对视一眼,老猪拍了拍大牛肩膀:“走了,保重。”
……
从树林里出来,昏暗的小道上,淡淡的焦虑在缠绕心头,倒不是身处险地的缘故,只是这两眼一摸黑的情况着实让他很恼火。不过说起来,他也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直接的焦虑了,习惯了谋定而后动的人在局势脱离掌控时,大抵都是类似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
清风带着浓郁的湿意拍在脸上,陆尘抬起头,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月在云后若隐若现,时间是丑时三刻,似乎……要下雨。
这会儿下雨,算是天时么?似乎是个不错的兆头。
总之,先找关里安插的内线,其他的到时侯再谈便是。陆尘拍了拍脸,纵身跃下山道。
时间似水一路流淌,他站在压抑的黑暗里。静谧包裹下,周围的声响也愈发清晰起来,来往脚步声,训斥声抱怨声,这样的规模,整座山寨已经完全运作起来了。
脚步声由远至近,陆尘蹲在屋顶上,恰好见到两人临时脱离队伍往墙角过来,一人停在不远处,另一人继续前进,口中嘀嘀咕咕不知在骂些什么。
然后调整呼吸,摸出手弩。
没过多久,一溜儿放水的声音在他脚下响起,有人呻吟放屁。陆尘有些无语地屏住呼吸,单手搭在屋檐上,探出身去,瞄准,然后射击。
破风声一闪而逝,弩箭没入后颈。
啪。
倒地声响起的瞬间,同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老杜?”
随后,另一道身影小跑过来,借着微微的光看了一眼,老郑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正在身下扩散。那人愣了愣,瞳孔猛然缩似麦芒。下一个瞬间,在他身后的屋檐上,有个黑影无声地滑下来,双手在黑暗里舒展靠近,然后徒然合拢。
咔。
脑袋转到背后。
过了片刻,陆尘捏着鼻子从屋顶下来,利索地扒下那人外套套在身上,随意扎上头巾,也顾不得收拾尸体,急匆匆再次潜入阴影里。
一路穿行。
直到某时,身后忽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与追喊声,随后是小头目短而急的催促声:“西边,都去西边——快点!别让那探子又逃了!”
陆尘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两眼,往西看,人群涌过去的方向上,那里的尽头一片漆黑。
老猪那家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给这边打掩护么?
陆尘扯了扯嘴角,纵身越过高墙落到地上,双腿仍旧依着惯性跑了两步,然后忽然站定、转身助跑,再次跃上高墙。
远处灯火昏黄,偏左的方向上,数十步外的某个小院子,简陋的担架在地上铺开成排,几个黑影在蠕动,隐隐约约的呻吟顺着夜风飘进耳膜。隔壁的小屋里,一盏油灯两个人头,拉长的影子在窗外平地摇摆,一个是驼背瘸腿的驻拐老人,另一个……
马面……原来如此……
视野里,那张马脸张牙舞爪。
陆尘从墙上隐去身形,随后沿着墙角摸到小屋附近,贴在门后,没过多久,笃笃笃的点地声朝门口方向移动,木门打开再合拢。
他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杵拐声消失在另一扇门后,这才缓缓开门挤身进去。
“晚上好,马面。”
对面的马面回过头瞥一眼又转了回去,随后声音响起,带着勤勤恳恳的味道:“药还没配好,稍等一会儿。”
片刻后,马面捧着药碗递过来,下一秒,刷地一下,黑色药液劈头盖脸地泼过来,寒光一闪而逝,锋利的短刃好似毒蛇吐信般朝着陆尘小腹突进。
陆尘瞳孔一缩,右腿小退半步侧身避过滚烫的药液,紧接着反手连拆带扣地迎上去。安静的小屋里,两道身影陡然冲在一起,激烈的交手中,手臂抽打空气的闷响连成一片。气劲如潮汐般四处散逸,残烛剧烈摇晃,光芒明灭不定。
啪的一声,四周骤然安静下来。陆尘单手扣住马面右腕,指尖暗劲喷薄而出,马面一声闷哼,吃痛撒手。
匕首落在地上,匕刃与地面碰撞,哐的一声,在安静里扩散出去。烛光晃了几晃稳定下来,陆尘大口地喘着气,半晌,干巴巴开口道:“你这人……算了……对暗号……”
“……”
“……你丫字好丑。”
强自按下几欲抓狂的心情,陆尘盯着逐渐冷静下的马面,那张难看的马脸拉得更长了。
“……”
“……你丫字才丑。”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脑海里浮现出某张得意且张扬的丑恶嘴脸。
“老魁那个白痴……”
手中挣扎的力量逐渐消散,陆尘撒手后退,呲牙裂嘴地揉着满是疮痍的小臂:“你也太狠了……”
马面沉默了片刻,挠了挠头:“最近风头紧,敏感过头了……你过来这里,是都尉要行动了?”
“我是来找陈都灵的。”
“陈都灵?”
“怎么……你没见到他?”
“没有。”马面摇头,“洪命开始清扫的那天起,我就没接触过那边的人了。”
苍穹上黑云压顶,沉闷的空气弥漫周围,小屋里陷入沉默,某一刻,雷霆骤降,大雨倾盆,打在屋顶噼啪作响。
陆尘皱起眉,烦恼顿生。
“你能帮忙么?”
“倒是可以……不过很可能会暴露。”
房间里,两人正说着话,陆尘纠结了片刻,开口说话:“算了……”
“敌袭——”这声音徒然自极远的地方穿透过来,凄凉而尖锐,两人互视一眼,陆尘反身吹灭房间里的烛火,而马面开门望去。
倾天的雨水从头顶泼落下来,雨里人头攒动,呼喝声连成一片,偶有电闪雷鸣时的白光照亮头顶,便见到人群如洪流般朝山门的方向涌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都尉上山了?”马面站在门口问道。
“啊……”
苍穹上电光划过,映在马面瞳孔里,身边的年轻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个莽夫……厉害啊。”年轻人如此感叹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找人去。”
PS:考试季……推荐一首歌给各位放松下心情——《爱呀》,金玟岐,声音很特别。唱到心里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