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不同往日了,兄弟,你没有赶上好时光。当冷水城被肮脏的堕落者亵渎、腐烂的亡灵盘踞时,有很多普通家庭的孩子赌上自己的生命,取得学徒的任务试炼石板,历尽千辛万苦,以百折不挠的精神战胜敌人,也超越了自己,获得里德勒老师的褒奖,赐予无比珍贵的种子,此后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第二次。让很多激流城的原居民以及移民家庭懊恼不已。当然他们肯定不会去和里德勒大人争辩,只是把压力施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哦,可怜的孩子们,你们是在太倒霉了。”
幸灾乐祸的表情喷出满嘴善意的嘲讽,曼图尼·塔斯克前头带路,身后跟着一身洗的发白亚麻衣服的渔夫的儿子。
“我不知道你的家庭情况,也不清楚你的资质到底有多出色,注意一点,破格将你录取到白橡学院的人是泽皮德老师,你会为他带来很大的麻烦,也会为他带来沉重的压力。”
“因为什么?”
曼图尼顿住脚步,回头瞪了这个门外汉一眼:“破例,是首次破例。你知道开了这个口子,将会让那些隐藏在平静水底下面的暗流掀起多大的波澜吗?你无法想象。举个例子,著名的马塔诺水坝崩溃带来的大洪水,造成三个国家大面积水灾,至今仍有部分土地变成永久性沼泽的灾难就源自于一窝食银蚁在水坝上筑巢,啃食了一块石头,最终导致了这个悲剧。”
“真的吗?我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件事。”
“你没有听说过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嗯,我得想个办法让你的贫乏的脑袋充满知识。”曼图尼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也许那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毕竟我识字不多,一个月前我还在海边捕鱼。”
“哦,那是以前的事了,你父亲是渔夫,你将来就未必了。如果你能有一番成就得到里德勒老师的青睐,得到至关重要的种子,那你以后就是法师的学徒,像贵族一样脱离你的父祖的生活,受到别人的尊敬。”
“那肯定是好事。”
“好吧,闲话说到这里为止。我和你都是马车走到半道强行补票上车的幸运家伙,车子不会停下来等我们,只会继续向前。如果只是一趟简单的旅程,我们不用去烦恼什么别的,不过这一辆车子是为了让我们这些乘客写一篇日记体裁的旅行文学,因此我们不但要跟上那些走了一半路程的家伙的脚步,还是补回之前关于道路两旁风景的收获。难度相当大,以至于连我也没有把握。”
“我会努力的。”
这个时候,瑞文·马汀骑着他刚刚制作的飞行扫帚摇摇晃晃爬上半空,下面是欢呼喝彩和追逐他脚步的学徒们。
听到那些赞扬的掌声渐渐升高,曼图尼的心里忍不住地开始发烫,他紧紧握住双手的拳头,好一会才摊开手掌轻轻抚慰激烈起伏的胸膛。
“那就是你要追逐的那个家伙。”再迟钝也明白室友的目标,费瑟放下准备鼓掌的双手,站在曼图尼的身边。
“他只是目标之一,还不是最主要的那个。”平复了心情,曼图尼拍了怕费瑟的肩膀:“走吧,熟悉了这一带的情况,我再给你补一些功课,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就开始正式上课了。”
“谢谢你,曼图尼。”
两个瘦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上,站在尖顶高塔上层的里德勒收回自己的目光,‘一头长出稚嫩翅膀的蜥蜴长兄,带着刚出生的猫咪幼弟。’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略微沉吟片刻:“我有些明白你的想法了。泽皮德。”
“大人。有您的支持就足够了。”
“学徒的资质好坏其实不重要,我的这一批学生即使完成学业,能顺利突破学徒晋升为正式法师的不足十个,其余都是借助我的能力拥有施法者的身份。没有我的支持,他们甚至释放不出一个法术。”
“那么您收下这个费瑟,只是因为我的推荐?”
里德勒笑了笑:“我给你和皮亚每人一个推荐的名额,两个人都用掉,这没什么,也不重要。冷水城用他们的渠道,通过皮亚送了一个塔斯克家族的孩子过来,他们的目的我暂时不说,那个小家伙的确拥有不俗的资质,成为一个正式法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关于你推荐的这个叫费瑟的孩子,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过他和别的孩子不同,拥有一颗感恩的心,而且他的心灵很纯净,这一点格外重要。”
顿了一顿,里德勒继续:“费瑟是耐欧玛这座城市的原住民,和其他向往激流城的生活搬迁过来的移民家庭不同,他的家庭情况收支一直很紧巴巴。母亲是某个商人家庭的女佣,父亲失业后在港口码头找了份运输渔获的工作,两个兄长都是水手,长姐是酒馆的招待,他们是激流城底层社会的缩影,通过他们我可以看见和预见激流城的未来。”
“激流城的未来,我还没有认真的想过。”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激流城,都在等我们犯错,我又怎么会给那些觊觎的人以机会和口实?”里德勒轻轻地笑了:“我曾经为激流城带来复兴的希望,事实证明这片被魔灾几乎毁灭的领地重新焕发生机,而且看目前情况而言还很不错。不过,和平和富足的日子过地久了,人们就会渐渐迷失在金钱和权力之中,沉醉于享乐以及纵情声色,放任自己的欲望。不知道感恩,忘记我赐予的阳光雨露,以及我的威严。”
“大人,我从未忘记。”泽皮德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大部分人都是好的,只是其中一小撮败类,背叛了激流城,背叛了我。他们投向敌人的怀抱,出卖我们的情报和资料,攫取那零碎的敌人赏赐的好处,忘记了背叛者的下场。”
“什么下场?”
“不会被任何一方继续信任。”里德勒抬起头仰望天空,他的声音悠远绵长,仿佛深邃的幽谷的钟响:“这些小虫子只是寄生在皮肤上面的不起眼的皮藓,有些碍眼罢了。雷欧萨斯和我的想法不同,他想直接挖掉这些烂肉,让激流城的肌体重新恢复健康,我没有同意。”
“为什么?他们不是正在危害激流城,危害我们吗?”
“泽皮德,我不得不和你阐述一些我的想法。”里德勒考虑了一会:“如果把激流城想象是一个普通人,城主府是这个人的脑袋,负责指挥他的手脚和身体的运作,包括我在内就是这个人的组成部分,你可以想象成某个身体的部件,就好像皮诺奇奥一样。”
泽皮德明白过来,点点头。
“普通人,作为一个普通人都会有生病,受伤,头疼脑袋发热的事情发生,这不奇怪。因此那些侵蚀肌体的疾病,伤口造成的疼痛,以及脑袋发热时犯下的迷糊都是不可避免的。正好比,激流城里面会有一些好吃懒做的贵族,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流氓混混,总会有这样的书面意义上属于反面人物的存在。这是任何一个领地,一座城市,一个国家,甚至是教会,都不能杜绝的现实。”
“他们寄生在我们健康的肌体上汲取养分和营养,却对我们毫无作用,反而释放出毒素影响周围的更多的人。按照雷欧萨斯的作法,他用外科手术直接挖掉这些烂肉,这方法确实行之有效。可是挖走那些烂肉后,那空虚之处将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口和疤痕,继续存在在肌体上,即便愈合了,也无法恢复原先的模样。”
“往大的方向拓展,如果不是一块烂肉,而是一整条手臂,是不是也要一刀砍断。这不是没有可能,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要举起手中的刀剑将那支手臂砍断,作为一个人而言,激流城就会失去重要的一部分,他将不再是完整的人,而是一个残疾。”
“这太可怕了。尊敬的里德勒大人,您只是说说而已,不会是真的吧?”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太担心。”里德勒安慰心情起伏跌宕的泽皮德:“和雷欧不同,我不同意这种直接而鲁莽的外科手术的行为,我倾向于调理身体的草药师,清除毒素,清洗伤口,让肌体自身的修复能力包容和愈合这些负面影响。”
“因此,费瑟就是我的第一剂汤药,我要通过塑造他的成功,来吸引和调理下层人民,发泄不满和抱怨将会转化成前进的动力。”
“接着我会用曼图尼或者其他人选告诉上层的贵族和当权者们,这个世界很大,属于我们的还太少。激发他们潜藏在心底的上进心和企图。”
“一个北地还远远不够,塞维利亚王国也只是踏脚石,征服大陆才是我们的目标。你说,会有多少人前仆后继地追随在这条道路上?”
“一致对外,内部的矛盾不成问题。而激流城将会像千年帝国一样,从一个小小的城邦变成疆域领地无比庞大的国度。”
“那实在太遥远了。”泽皮德听到这里,真的是诚惶诚恐。
里德勒闭上嘴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