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批士兵下船,齐军将长舟拖上岸之后,梁宽忽然向后吹了一声响哨。
突击营众人领命,猎豹似地从丛林纵出,分左中右三路,霎时间将长滩上正在整队的齐军围住。
领头的参将反应倒是快,立即高声命令列阵,将自己围在中间。
梁宽又放出一声尖哨,于是突击营从三面同时突进,猛攻阵法尚未成型的齐军。
由于缺乏战场经验,我从一开始就紧跟着梁宽。小炎则紧跟着我,寸步不离。
梁宽向我高声道:“直接抓了那个领头的!”
我应了一声,与他一起直奔那齐军参将而去。
那参将显然惜命得很,命人将自己牢牢护住,一边观察四周激烈的战局,一边咧着嘴谩骂不断,却不肯踏出阵眼一步。
梁宽冷笑道:“齐军就派这么个草包过来,还想成事?”
话罢,我们已经奔到第一排齐兵面前。
是个草包么?我心道,那正好让我试试身手。
我足下一点,腾空而起,直接踏着一串齐兵的肩膀和头顶,向那参将飞去。
只是越接近阵眼,结阵的士兵越是机敏灵活,开始用手中的剑在空中劈砍。我只得向后腾挪,砍了几个齐兵,落在他们身上。
一击不中,我却已经落入人堆之中。梁宽似乎不会轻功,此刻还在外围奋力搏杀,无暇理会这边。
我心下暗悔,自觉轻敌。
好在这时我在身后发现了小炎。他居然一路跟随着我,此刻正与我背对背站着。
齐国众人见我落了地,皆眼冒赤光,举剑向我们围攻。齐军的战力不差,但也只是比一般的拳脚功夫高了一切,生猛一些,稍微用些灵活的招数,便能轻易缴了他们的械。
我身法闪动,解决了十来个人,用余光去看小炎,见他倒是也游刃有余。我与小炎合力,竟能让周围的齐军招架不得。
我暗叹了一声,难怪这人脾气这么怪癖,原来是有本事傍身。这时又有数十人攻来,我忙收了心,专心应战。
我一心想着擒那个参将,于是一边应付着包围,一边向阵眼那边移动。只是我每向前一步,那参将便命人后退一步,让周围的士兵围上来拦截我们。如此拉扯了一柱香的时间,那参将和他的守护阵已经移动到河边,退无可退。
我叱笑一声,看了小炎那边一眼,见他仍然应付自如,心下更是多了成算。
我一边跟身前的齐军周旋,一边大声喊道:“那谁,再退就该跳河了!你光让这些兵来送命,自己却像个乌龟一样,躲在阵法里面,还要不要脸了?”
只见那参将听了这话,愈发咒骂起来。
我又与身前的齐军周旋了一会儿,忽听身后一声粗野的嗓音叫道:“监军,我老梁来了!”
我回头,见原来是梁宽已经突破了我身后的重围,离我只隔了稀疏的十来人而已。
小炎和梁宽合力,迅速将那些人击杀,于是梁宽的大队成功与我们汇合。见此情形,原先前赴后继上来围我的齐兵撤了回去,纷纷挡在参将的阵前,举着剑,不敢再妄动。
左右两边还在激烈的交锋,中间这里却已经成了对峙的局面。那参将缩在自己的乌龟壳子里不出来,我们也一时拿他没办法。
我看了看梁宽身后的一大群士兵,向他道:“这里不用这么多人,分一半去两边帮忙。”
“好。”梁宽爽利地应了,于是遣了人去两边,合力箭除着龟壳左右的羽翼。没过多久,我们的包围渐渐合拢,将剩下的百余齐军围得滴水不漏。
梁宽向那参将吼道:“龟孙子,还不滚出来叫爷爷。”
那参将听了,高声骂道:“我赵岳是你老子!你丫给我等着!”
骂完这句,只见他跟左右吩咐了一声“给老子顶住”,然后麻利地卸了盔甲,扑通一声扎进水里。
我大喊道,“你们赵参将跑啦!”
许多仍在奋战的士兵听见这话,回头去看,果然见赵岳已经没了人影。霎时间,剩下的人里有大半失了斗志,弃械投降。还有些一根筋的,还在奋力抵抗,为自己的将领争取逃跑的时间。
我趁着军阵松散,与小炎冲杀上去,将那“龟壳”冲得分崩离稀。梁宽紧跟我们身后,带人将被冲散的齐兵纷纷擒住。
我与小炎赶到河边,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河中,像个泥鳅一样在水中攒动,已然离岸五丈有余了。我掂量了一下下水去追的价值,最终还是嗤了一口气,与梁宽一起降伏了最后一批齐兵。
梁宽命人点了降兵的数量,共有七八十人。他将他们捆成两串,带回了营地。
闻远舟却已经不在中军帐,而是去了河岸的炮楼。于是梁宽自将俘虏拉去后方安置了,我则随着士兵去了炮楼。
闻远舟负手里在栏杆前,目光锁着对岸,神情凝肃。听见士兵通报,才转过眼来看我。他向我瞧了一眼,见我安然,面色舒展了一些。
“有没有受伤?”他问。
我道:“没有,很顺利。”
闻远舟点了点头,复又向前方看去。
他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对面军港的动静,无暇再与我说话。我从他的亲卫手中接过一只望远镜,与他并排立着,默默眺望对面。
对面河岸上密密麻麻的,有数不清的人,装备精良,整齐列队。可想而知,若今夜赵岳突袭得手,这些人便会全数向这边压进。
可是,瞧闻远舟的神色,如今赵岳虽败,大概对面还是可能发动袭击,他才丝毫不敢怠慢。
我只得也屏息凝神,静静等待。
过了许久,对面忽然有了异动。我忙举起望远镜在眼前,见河岸上黑压压的军队流动起来。
在我的身侧,闻远舟也与我同时动作。
那边人头整齐地攒动,却不是向战船的方向,而是渐渐向后方撤去。没过多久,已留出一大片平滑的沙地。
看来,他们不打算再进攻了。
我呼了一口气,放下了镜筒,才发觉手心已经渗出了微汗。
“没事了,今夜安宁了。”
闻远舟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语气似乎轻松了不少。我转头去看他,却见他的神色仍有几分忧色。
“闻将军”,我试探着道:“他们的兵力,是不是比我们多?”
闻远舟面色微顿,终于还是点了头。
“多多少?”
“至少一倍。”
我心中一凛,瞠目结舌。
自镇南王起事,西野和齐国备战已久。而我们这边新朝刚立,先前与镇南王对抗,已经折损了许多精兵。如今的军队里,有许多都是月前征的新兵。
王军与西齐联军的实力,相差恐怕不只一星半点。如今,连数量上都被对方稳稳压制。
也难怪闻远舟神色如此凝重了。
“对不起。”
静默了半晌,闻远舟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我道:“我不该贸然将你带到前线,将你置于危险之中。不若...我向皇帝奏请,送你回京。”
他的神色微郁,竟然是因为这个。
我皱了皱眉,缓缓道:“闻将军何出此话?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捏紧了拳头。
“我既然已经来了,便与你生死荣辱系于一体。如今两方的实力看似悬殊,可我们尚有杀器未出。将来究竟如何,还说不准。”
闻远舟看向我,凝起了眉。我亦定定看向他。
“闻将军,你信我。待隼翼造成,必能打破如今的局面。”
闻远舟看了我许久,神色才渐渐笃定了起来。
“我信。”
我与闻远舟下了炮楼,带着在楼下等候的小炎一同回了中军帐。
梁宽已安置完俘虏,在帐前跪下:“报将军,对方有一千来个人偷袭过来。那个参将跳水逃跑了,活着的只剩下七十有余已全数关押于战俘营。”
闻远舟点了点头,领着我与梁宽二人进了中军帐,各自落了座。
小炎则立在我身后。
闻远舟道:“先头部队全军覆没,我看他们主力也不会再出来了。此役虽小,却能在敌营立威。他们摸不清我们的虚实,短时间之内应当不会再贸然进攻。”
他转头向我:“我们正好利用这个时间,督造你设计的军械。”
我点了点头。
闻远舟又向梁宽道:“老梁,也记你一功。”
梁宽忙回了礼,接连称赞:“是将军英明!”
说完,他愣头愣脑地望了我跟小炎一眼,向闻远舟道:“将军,我老梁今天是开了眼界了。没想到监军的武功这么高,连她身边这个小兵都比我强啊。”
闻远舟听了,却忽然眯了眼,看向小炎。
“是吗?”
他开口,声音里却是毫无掩盖的提防和质疑。
小炎的武功确实出乎我所料。虽然战场混乱,我没有功夫细看,但却能感觉到,他的武功或许不在我之下。
只是,他有如此身手,却似乎对自己在军营的前程满不在乎,着实可疑。
“如此人才,先前倒是我怠慢了。”
闻远舟从主位上走下来,向一个亲卫道:“去调他的军籍来,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