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妍常去探望江雁灵,有时带些她亲自做的吃食,有时在街上看到新鲜玩意儿便买上一两件,带去给只能闷在府中的雁灵解闷,时常也能碰到十七爷在府里,刚开始瑾妍还有些讲究忌讳,可后来去的多了,也就不管了,在江雁灵面前怎么自在就怎么说话行事,后来在十七爷面前也同样了。
十七爷甚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雁灵肚子里的孩子,日后只怕除了雁灵就是跟瑾妍最亲了,不如认瑾妍为姑姑好了。
瑾妍毫不惶恐,只顽笑着说她不敢有意见。
十七爷这话是在饭桌上说的,不仅翠岫和初夏这些丫头们听到了,就连几个侧夫人也都听到了。
翠岫听到十七爷的话,心中可高兴了,毕竟小姐是庶出,如果小姐的终身大事不落在王公子或褚公子,日后的婚事只怕是很难遂小姐的意,如今十七爷这样一说,大夫人给小姐指婚的时候只怕也会有所顾虑的。因为十七爷可没说让他的小候爷唤小姐为姨娘而是姑姑,因为若是王妃的姐妹只怕份量还不够,可做了十七爷的妹子那就不同了。
瑾妍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跟十七爷和雁灵脾性相投,走得便近些,更没有被那些个条条框框给束缚着。
显然满桌子的人就瑾妍没对十七爷的话上心,因为自打那以后那些个侧夫人们看瑾小姐的目光都不同了呢。
入了冬,天气一下子阴冷了起来,枫树叶几乎掉光了,瑾妍除了去庆王府,也很少出门,即使园子里也少去。
关于边疆断断续续地传来消息,说褚非离领了军令状,带领五万铁骑,寻获了匈奴人的去向后连夜烧毁了匈奴大军的粮草,平常没有粮草也是难以存活的,更别说如今这天冻地寒的时节,只怕饿上那几十万大军三五日,也会举手投降了。
这一下四处沸腾,担心的人欢喜了,看笑话的人暗自忿忿不平了。
瑾妍却有一种了然于胸的淡然,她想着浓冬时节,褚非离就该随着秦远青一同班师回朝了吧,只怕到时的褚非离只会更得圣心,荣宠至极。
寒意凛冽,不知不觉间雁灵的孕期有四个月了,吃食可以稍微随意一些了,瑾妍想着为这冷飕飕的时季为雁灵做些酸辣鸡爪,偶尔吃上几只解馋之余,还可卸去些许寒意。
这日一早,瑾妍带了翠岫出府,想去买些食材回来做那酸辣鸡爪。
出门的时候,天气阴沉,翠岫担心下雨,特意带了雨伞,食档里新鲜的鸡爪,香料铺子里的八角茴香等食材一会子就购买好了。瑾妍说她想一个人逛逛,让翠岫带着食材回去先洗净沥干,待她回去后再制作。
瑾妍一个人漫无目的闲逛着,不知不觉路过了三里香,她走到三里香的门口,轻叹一声,终是没有进去。
门口有个卖糖炒粟子的老人,寒风萧瑟中挥动手臂不停翻动着锅里的粟子,看这阴冷的天,只怕一会子就有雨了,瑾妍哈着冰冷的手,过去说要三大包的粟子,在锅里翻炒的老人抬头望了望瑾妍道:“姑娘能吃下那么多吗?粟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一小包便够了。”
“老伯,您放心,我家中兄弟姐妹多,三包粟子只怕一会子的功夫就没了。”瑾妍上前笑着说道。
老人有些迟疑,不知道瑾妍说的可是真的。
瑾妍自钱袋里拿出些碎银,问老人多少钱。
老人举了一根手指后,便替瑾妍装起了粟子。待老人装好三包粟子,瑾妍递给老人一枚碎银后,抱起粟子便要走。
“小姐且等一等。”老人从袋里摸索着掏出了所有的铜板,数一数,一共是二十五枚,他全都递给了瑾妍。
“不用了,老伯,我可拿了这么多的粟子呢。”瑾妍装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说道。
老人没有多说,硬是要把那些铜板递给了瑾妍。
瑾妍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讪讪地接过了铜板,跟老人道别。
瑾妍没走多远,天空中竟飘起了雪花,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呢。
瑾妍回头看了看佝偻着身子收捡物件的老人,不知为何,眼中竟有了水气。
瑾妍有些讨厌这样柔弱容易动容的自己,她急踏着步子,想快些回府。已经拐过了一条街道,雪花渐渐细密起来,老人只怕已经收拾着回家了吧,瑾妍依旧忍不住朝后面张望,只是她猛地转身,回头急速,一下子撞在了一个刚刚从铺子里走出来的人身上。
瑾妍怀里的三个食袋掉在了地上,粟子四散,纷纷在地上滚走,瑾妍手足无措,倒不是因为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弯腰捡拾粟子,而是她撞到的人是王玉。
王玉显然也有些意外,他看了看瑾妍,然后回身道:“捡拾一下,别让来往路人跌了跤。”
这就是侠义柔肠的王公子啊,有雪花飘在了瑾妍有脸上,一瞬间便模糊了眼,她急忙转过身,跨步便要离开。
“瑾妍、”王玉说着,情急之下竟捉住了瑾妍的手。
瑾妍缓缓回头,眼中的水气已荡然无存,她看了看王玉捉着她手臂的双手,王玉顺着瑾妍的目光,然后慢慢松开了手。
“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早,前面有家沁梅轩,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王玉放开了瑾妍说道。
“谢谢王公子,只是我还有些事要先行离开了。”瑾妍淡淡地说道。
王玉望着瑾妍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他依旧满目笑意道:“难道以后见面,你我都要当作不认识吗?”
雪花细密,路人纷纷借躲各个铺子的屋檐下,瑾妍望着王玉一动不动,王玉抬高手,将自己的披风挡在了瑾妍的头顶上。
瑾妍见一身玄色的王玉置身在白雪之中,黑白交融,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自上次看到他和那个女子后,再也未曾相遇,两个月又二十三天,在这段日子里,她甚至连提也未多提过他一下,可他如今站在这风雪中,为自己撑起了一片晴天。
只是,这样的举动,不是有别人为他做过吗?
瑾妍心中烦躁,举手突地向他的手挥去,王玉不曾料想到她有这样的举动,或者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过他,他握着披风的手被挥打开了,她太过用力,以至于他的身形微微地往后顿了顿。
站在两人身后的曹平定,不知道一向好端端的瑾妍今日怎么就无声无息的闹上了情绪,一个急步上前,盯着瑾妍,虽然他不敢对瑾妍下手,但他相信只要瑾妍再有所动作,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控制住瑾妍。
王玉毫不介意,他稳住身形,对曹平安挥了挥手,依旧抬手为瑾妍挡着风雪道:“初雪寒气最是深重,如若一开始便感了这寒邪湿毒,很容易留下病根的。先去躲躲吧。”
“这是我的事,跟你有何关系?”瑾妍望着王玉,长长的睫毛泛动,眼眶中隐隐有泪。
一旁的曹平安心中实在是担忧着急,这瑾妍到底是在闹什么别扭呢?这些日子,圣上为了边疆粮饷之事忙得天昏地暗,这几日才松缓了一些,今日本来是要来看看瑾小姐的,可主子说天色不好怕是有雪,便准备下次得了闲再来看瑾小姐。那知在这街上碰到了瑾小姐,两人应该都是开开心心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忤逆圣上的,那怕是太后一心想要辅政掌权,面上也是跟圣上和和气气的。圣上会不会生气呢?
好在有随从买了伞来,曹平安将大伞撑开,举到了王玉和瑾妍顶上替二人圆着场面道:“公子,若瑾小姐有事,不如先送她回去也好,今日这风雪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的。”
王玉接过了曹平安手中的大伞,依旧温润若玉地说道:“也好,先送你回去吧。”
“我自己可以回去,我不要你管,你去管那些你该管的人吧。”瑾妍有些气恼地说道。
曹平安总算是听出来了一些,这若不是吃醋拈酸又是什么呢?
当然王玉也明白了,他伸出手拉过瑾妍的身子道:“瑾妍,你一向洒脱,今日是怎么了?”
“王玉、”瑾妍突然一下子靠近王玉,双手环抱住了他,有些哽咽地唤道。
王玉的身子明显一震,他不是第一次近过瑾妍的身了,救过她多次,也是有环抱过她的,可那时的他只想着是在救人,根本没作他想。现如今瑾妍这样扑在他的怀里,竟有一种柔软与温暖充斥着他的整个心灵。
“我都看到了,你跟她站在一起。”瑾妍埋首在王玉的胸前,又继续幽幽地道:“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可是我看到你们在一起很是般配。”
其实王玉知道瑾妍是有看到他跟秦碧湘站在一起等马车的,他知道那一刻早晚都会到来的。他是堂堂天子,肩上的担子不可能允许他像常人一样享有儿女私情,命运早就注定高高在上,孤寡一世吧!于是他借由着忙碌什么也不想,可是一闲下来,他控制不住地想出来看她。
那怕再见一次面后,各安天涯也是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