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妍是在后半夜醒来的,整个人似变了形一样,面色苍白,唇角干裂,眼窝深陷,即使醒来,整个人也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赵宸珏一直亲自坐在榻边候着,玉荷跟玉清更是眼珠子也没敢合一下,两人一直在榻旁伺候着,喂汤药,擦拭汗渍……
“娘、娘、”瑾妍是在自己的惊呼中醒过来的。
“瑾妍,没事了,我在这里,再不会有人伤害你了。”赵宸珏立即捉住瑾妍举起的手道。
瑾妍有些怔愣,她刚刚明明看到了秦碧安,她站在绞刑架下,有人将那粗壮的绳索绑在了她的脖子上,木墩下落,秦碧安整个人悬在空中,面目狰狞,双手和双腿都在空中不停地扑腾着。无论自己怎么哀求赵宸珏,他都只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只到秦碧安扑腾不停的身子静了下来,双眼亦缓缓闭上,瑾妍用尽了力气唤着娘,她希望最后一刻,秦碧安能听到她的呼唤,原谅她这个不孝的女儿未能救到她。
可是转眼间,却是自己躺在榻上,赵宸珏则是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
看来,不过是梦一声,没什么可怕的。
瑾妍抬手想撑在榻边支起身子,可是她的腹部却似撕裂般地疼痛着,难道是孩子出了问题?
从高阶上跌落,有血,好多好多的血,好像就似要把自己身子里的血液全都要流淌干净似的,还有赵宸珏,褚非离,十七爷,他们都在跑向自己,不,还有娘亲秦碧安,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伸着手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一阶又一阶地滚到了地面……
瑾妍立即伸手抚向自己的腹部,平平坦坦,孩子呢?
“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等你养好身子,还会有的。”赵宸珏一手握住瑾妍放在腹上的手,一手抚着她苍白的脸颊。
“你、你是说我的孩子不在了?”瑾妍迟疑地问道。
瑾妍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但是赵宸珏的沉默和他脸上的痛苦已经给了瑾妍答案。
“骗人,我知道这一切跟刚刚一样,只是在梦里,我只是在梦里,我醒来就好了。”瑾妍语无伦次地说着,还真的闭上了眼,就好像睡着后再醒来,孩子依然还会在她肚里似的。
其实也难怪瑾妍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的离开,自从她去桃园见到赵宸珏那般情形后,她就更期待腹中的那个孩子了。毕竟深宫之中,没了赵宸珏的爱意,她还能有个孩子相伴,重要的是那个孩子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液。
如今说孩子没了,就像是说瑾妍的世界坍塌了一般,深宫之中,漫漫长路,让她以后的日子如何度过呢?
瑾妍的样子,让赵宸珏的心也跟着一阵紧缩,对于孩子,他的确是很期待,可是瑾妍躺在血泊中生死不明时,他觉得最重要的是瑾妍。那时候赵宸珏的脑海中浮现的是瑾妍平日里的一颦一笑,她捧着医典伴他批阅折子,她为他细致制做食物,她因为他到了皇后那儿闹脾气、耍小性子,板着脸好几日对他不理不睬……
也许爱意的初衷不完全是因为慕瑾妍这个人,但是近一年的时光,三百来个日日夜夜,朝夕相对,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瑾妍的相伴,无关旁人,只是她慕瑾妍的陪伴。
也是那时候,赵宸珏才能肯定,对于曾经的追忆,其实不过是得不到的不甘而已,而对于瑾妍,他是爱的。
当秦碧安亲口说她推了瑾妍,并存心要害瑾妍和瑾妍肚里的孩子时,赵宸珏有一种冲动,亲自手刃了秦碧安,为他那未出世就逝去的孩子报仇。
但赵宸珏还是耐住了冲动,他知道不仅仅是法制不允许他这样做,还因为秦碧安是瑾妍的亲娘,如果瑾妍醒来,知道是自己手刃了秦碧安,那他和瑾妍之间真的就会越来越远了。
不过,赵宸珏心里也很清楚,他不可能为了瑾妍就循私放了秦碧安的,不仅是因为秦碧安害死了他和瑾妍的孩子,还因为秦碧安若不死,那么秦碧湘就得死,毕竟巫蛊之术这件事总得有人来承担的,况且这也是挫秦氏一族锐气的大好机会,要让秦氏一族明白,不是有权有势就真的无法无天了。
“睡吧,睡一觉起来就都好起来了。”赵宸珏见瑾妍用劲闭着眼,用力得眉头都紧紧拧在了一块,他伸手轻轻为瑾妍抚着眉头说道。
玉荷、玉清日日跟在瑾妍身旁,她们比谁都清楚瑾妍有多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玉清端着药碗站在门旁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只觉得酸楚,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带着情绪在主子跟前伺候,这可是大忌,尤其还是当着圣上的面,还是在现在这种时刻。
瑾妍长睫轻颤,一下子睁开了眼,赵宸珏也转过了头,望着玉清,玉清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忙将药碗搁置到一旁,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道:“奴婢该死,请主子责罚。”
“陛下,玉清她只是担心我。”瑾妍有些着急,又有些害怕,毕竟孩子才没了,赵宸珏的心中也不痛快,她可真不敢担保赵宸珏会饶了玉清。瑾妍便忍着痛,强半支起身子说道。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赵宸珏听到瑾妍唤自己陛下,又想到这会子了,她顾惜着的不是自个的身子,反而将一个丫头看得这般重要,不禁有了些恼气。
瑾妍见赵宸珏面无表情,以为他是恼了玉清这声叹息,不禁更着急,她喘着气道:“陛下,求你了,玉清平日里照料我很是用心,她安排的吃食不是连你也喜欢的吗?她、”
赵宸珏没等瑾妍说完,他直接伸手抚上瑾妍干裂的唇上道:“少些唠叨,来,先喝药吧。这可是张太医亲自熬制的,他在炉火旁等了大半夜呢。”
赵宸珏说着的时候,已经在榻沿处坐下,他将瑾妍搂近自己身旁,瑾妍的整个身子就靠在赵宸珏身上了。
赵宸珏伸出一只手,似在等着药碗,玉荷忙端起药碗,赵宸珏却回头盯了眼玉清。
常在瑾妍身旁伺候的人对于赵宸珏的习性都是有些了解的,他话不多,有时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传达着一种命令,他刚刚这样子,意思很明显了,是让玉清将药碗递上前的,玉清本以为惩罚是难免的了,平日里倒也好说,可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小主子没了,瑾主子又历经生死,这会子怎么能晦气地叹息呢?并且还是当着圣上的面儿。
玉清忙就地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端起药碗,打算近前伺候瑾妍服药。
“都下去吧,让我来。”赵宸珏接过药碗,淡淡地开了口。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身子又乏又痛,也许是明白了不得不接受的现实,服过药后,瑾妍竟慢慢睡着了。
赵宸珏合衣在瑾妍身旁躺下来,这一日来也的确是累了,不知不觉间他竟也跟着瑾妍一块睡着了。
曹平安在门口探了探头,这瑾主子才小产,因为忌讳,圣上本不该与主子同处一室的,更别说同榻而眠了,这要是传了出去,那还得了?!
但是,曹平安也清楚圣上的性子,对于有些忌讳,他是不在意的,甚至还认为是些无稽之谈。
曹平安虽然觉得忌讳的事不说全信,但还是要有些敬畏心的。不过对于女人小产或是生孩子后,男人不得靠近,不然男人会受了冲撞运道滑落这事,曹平安的想法和赵宸珏是一样的,一个女人千辛万苦怀孕生产,怎么还能被人嫌弃成是带给男人厄运的人呢?
第二日一早,张太医便来为瑾妍把了脉,瑾妍服了药后,赵宸珏问是否可以启程回宫去。
能让瑾妍多静卧几日自然是好的,不过,张太医心中明白,圣上在慕府这一夜已是破例,江南水患,北边旱情,加上皇后的事儿未停熄,又来个慕夫人这事儿,整个朝野上下估计已经跟炸开了锅似的,圣上要忙的事不知有多少呢。实在是没时间在慕府耗着,可若慕良人独自留在慕府里,想必圣上又是十分不放心的吧?
“良人虽虚弱着,但已无大碍。若是乘坐大轿,也该是无妨的。”张太医犹豫了一瞬道。
“走前,我想见见娘、见下大夫人。”瑾妍见张太医这样说,明白宫中还有许多事等着赵宸珏处理呢,更何况还有秦碧湘的事儿,只有等回了宫,自己才能见机行事替她求情了。
玉清跟玉荷一愣,她们以为主子临行前一定最想见的是二夫人了,毕竟母女连心,经历过这样的生死攸关后,亲情显得尤为重要。她们如何都没想到主子竟要见大夫人。
赵宸珏心中是明白的,瑾妍为何要见秦碧安而非芸娘。秦碧安是在瑾妍昏迷时被带进宫的,如果告知瑾妍实情,瑾妍一定很痛苦,毕竟亲娘存心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事,只怕没谁能接受得了。可若不说,赵宸珏记得很清楚,瑾妍曾说过她宁愿活在伤人的真实中,也不要活在华丽太平的虚假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