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剪,缝制,只要多学上一会儿,练上一阵子也就好了,可针线活儿对于一直静不下心来学习的瑾妍来说反而成了最难的一件事。
午膳后,瑾妍和梦依待在温室殿,一步也未踏出去过,捻针引线,一个示范,一个努力学习,金丝银线交错之间,梦依在橙黄的锦布上绣了绰约舒展的兰花,瑾妍绣的是星星点点的石头花。
申时初,梦依的香囊已经绣好,挖补、粘贴、缠绕、吊絮、穿珠、打结,一个玲珑精致的香囊便做成了,瑾妍拿起梦依做的香囊,有些丧气,梦依的针工细密,绣中见美。而她自己的香囊连刺绣都还没完成,月牙白透着浅灰的锦料上歪歪斜斜地绣着翠绿的根径,分枝紧密,稀疏的绿叶间有着星星点点的白骨朵儿。
梦依把香囊递给瑾妍道:“妹妹若不嫌弃,这个你留着凑合用吧,改日得了闲,姐姐再做个跟你这同色同花式的送给你。”
一旁打着络子的玉荷,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梦依,这苏美人一开始择了橙黄的料子,玉荷就注意了,因为这宫中除了圣上还有谁敢用这黄色呢?想来苏美人是做给圣上的,可玉荷见梦依又绣了高洁淡雅的兰花,玉荷便有些拿不准了,若是专门做给圣上的,绣些祥云龙纹什么的不是更合适吗?
不过兰乃花中君子、王者之香,圣上日常佩着倒也不错。
如今听这苏美人的意思,是要把这香囊送给瑾小姐佩戴,圣上见到必不会介意,可瑾小姐若佩着这么个香囊到了外间,被旁人看去定是免不了一场风波的。
玉荷这样思来,便在心中计较着,一会子苏美人离了温室殿,她要婉转地劝瑾小姐换个香囊别佩这个才是。
瑾妍看着飘逸多姿的兰花就像看到一株真花似的栩栩如生,她欣喜地接过香囊忙道谢并收在了袖中。
梦依看了看天色,冬日里昼短夜长,已是夕阳西下时,梦依站起身,正准备回倚兰殿,玉清进了室内禀报说圣上已经回了正殿,正在换衣。
瑾妍不由分说拉着梦依让她一块儿去食厅里用晚膳,梦依不想去的,可她又不想错过跟赵宸珏相处的任何机会,就在梦依犹豫的空儿里,玉荷已经麻利地将桌上的针线布料和一应用具收进了针线笸箩里。
“苏美人您就跟瑾小姐去吧,左不过是要去向圣上请安的。”玉荷在一旁笑着说道。
也是,既来了这温室殿,圣上又回了殿,总不能就这么静悄悄地离开吧?!
两姐妹到食厅时,不仅见到了赵宸珏,还看到了一身便袍的褚非离。
“十七王妃近日染了些许风寒,她在孕在身,不近药石、”
“雁灵病了?可严重?”瑾妍放下了手中的银筷,忙咽下了口中的冬笋,急切地打断了赵宸珏还未说完的话。
“无妨的,这是老十七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小心了一些,甘清宫内汤池密布,气温也是暖若浓春一般,你的身子骨亦是寒邪不断,倒不如与十七王妃作个伴,上那甘清宫待上一阵子,祛些寒气儿,回来好好过个春节。”赵宸珏忙盛了一小碗玉藕清心汤,递给了瑾妍。
褚非离和赵宸珏跟瑾妍一起吃过很多回膳食了,对于堂堂天子对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的细致照料,他是见过的,所以见怪不怪,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梦依则不同了,她知道赵宸珏待瑾妍好,可没料到会好得如同寻常恩爱夫妻间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呵护一般细致妥贴,梦依毫不怀疑若不是她跟褚非离在场,赵宸珏会径直用勺子喂瑾妍喝下去的。
他可是当今天下的主人啊,只得旁人伺候他的,何时轮到他伺候人的?!
“好是好,可只我跟雁灵吗?”瑾妍若无其事地接过了玉碗,连喝了好几口温淡的汤水,喉间没了干涩后问道。
“我最近得了闲和十七爷伴着你们一道儿去,非离在外征战,风餐露宿,如今虽年盛但也切不可留了寒疾在体内,所以,你也跟着去住上几日吧?”赵宸珏说着又转向了褚非离问道。
褚非离凭着年轻气盛而横冲直撞,从未想过自个的身子也会有衰败的一天,更未想到如今的日子会为日后留下什么隐疾,所以也从不懂得保养身子。
“是啊,褚非离,且不说你出征在外身子受累,就前些日子你中的加布之毒,虽是解了,可又在雪地里熬了那么许久,还是一同去祛祛那寒毒吧。”瑾妍望着褚非离一脸的期待。
褚非离抬头望了望瑾妍那对澄清明亮却又带着期待的眸子,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只得点点头,对着赵宸珏道:“多谢陛下的关爱体贴,非离领命。”
其实褚非离是既不想去又很想去的矛盾心理,去吧,不过是看着别的人甜蜜尝着自个的苦涩。不去吧,可是他又压制不住见到瑾妍的渴望……
“梦姐姐,你也一块儿去吧?”瑾妍见褚非离点头同意,又望了望一旁垂首默默吃食的梦依。
“苏美人回去准备下吧,后日同行。”赵宸珏望了眼梦依说道,语中不过是知会,并无征询的意思。
还有什么好询问的呢?入宫前的选秀,他已问过了她,问她是否真的愿意枯守宫中寂寞,若不愿意,他可以剔除她的名字,当时是她自个儿坚定地点头说愿意。如今他是帝王,她是妃子,他的话便是旨意,愿不愿意她都得遵从。
不过梦依是愿意跟去的,虽然这个机会是由瑾妍提供给她的,但她心中很明白,赵宸珏外出若是去微服私访倒也罢了,可他是去行宫休养身子,名义上总该要带妃子随行的,他若谁也不带,反要落了话柄在太后那儿,如今这样既顺了瑾妍的心意,又解决了太后那儿的问题,倒也算是个齐全法子。
“臣妾遵命。”梦依起身福了下身子道。
瑾妍看着褚非离和梦依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小别扭,为什么私下里他们还要跟赵宸珏这般君君臣臣的,不累吗?以前在宫外大家在一起玩乐吃喝不也是随意随性吗?那种朋友间有情谊与相处难道真的不能再有了吗?
看来是自己太不客气了,如今是在宫里,他不是王玉,他是当今这天下的主人赵宸珏啊!虽是私下里,一个大将军,一个妃子在他面前亦是顾着礼仪规矩,而她这个什么也不是的人算什么呢?又是那门子的勇气让她在他面前这么随意飞扬?
晚膳后,褚非离告退出了宫,瑾妍说要散步消食,便徒步送梦依回倚兰殿,赵宸珏有些公务要处理,便去了书房。
梦依当然不可能真的让瑾妍送她回倚兰殿,而是带着瑾妍往那梅影宫去了,夜色淡淡,锦云和玉荷提着宫灯跟在后面,后面些还跟了几个宫女和太监,光影下,人影绰绰。
“姐姐,我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宫里,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你心目中的良人,待知道时我人已经在宫中了,姐姐我、”瑾妍停在一株梅前,打破了沉寂,这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和梦依提起了三人之间的关系。
“瑾妍,姐姐知道你跟圣上心意相通,姐姐也从没想过要跟你抢夺些什么,我们是姐妹,本就荣辱与共,如今进了这深宫更是性命相连。你放心,姐姐会守护着你和你们的爱情。”梦依打断了瑾妍的话低声说道。
“姐姐,你会怪我吗?”瑾妍说着垂下了头。
“真是个孩子,姐姐怪你什么呢?你们相识在前,而我不过是圣上所有妃子中的一个而已。”梦依笑着抬了下瑾妍的下颌。
“真的吗?姐姐。”瑾妍抬起头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真的。”梦依拉起瑾妍的手,迈步道。
瑾妍突然觉得只有自己这么个顽固不通、任性妄为的人才会认为爱情是自私的,容不得任何旁枝细节的打扰。像梦依这么通透的人儿,当然明白感情、身份孰重孰轻。
梦依的确是个聪明冷静的人,她很明白怎么做既能保全了她家族的荣誉,又能成全了她留在赵宸珏身后的心愿。
瑾妍小上梦依两岁,终究还是没有梦依处事周全克制隐忍,她的性子有些横冲直撞,瑾妍以为经过柳儿的事,她已经克制了好些脾性,可是一到赵宸珏的跟前,看到梦依的言行举止,她才明白,她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举止随心的黄毛丫头。
瑾妍在回殿的路上一直不断地在脑海中问自己凭什么在赵宸珏面前这般无所顾忌呢?不就是仗着他爱自己吗?他的爱如今可以庇佑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可若是哪一天他爱逝情消了呢?
难道在血的教训面前还改不了那些性子吗?柳儿、翠岫以及罗禀都是因为自己的自私固执而丧命,以前如若懂得接受懂得妥协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些血泪交错的日子了呢?可现在有了赵宸珏的宠溺,难道就忘了以前的一切吗?不能,绝不能忘记,皇宫更是个暗藏凶险的地儿,如若要保全家人以及身边那些关心自己的人,是要学会成长、学会改变、学会圆润,学会变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