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珏虽早早回去换了袍衫,可夜半之后,他还是高热不止,冷汗淋漓。毕竟这寒冬腊月的天气,一到了薄暮冥冥的时候,更是冷得彻骨,就别说他下了池子,又一身湿衣裹在身上好一阵子,不感风寒那才是怪事儿了。
张太医开了方子,曹平安一旁伺候着,玉清亲自去熬制汤药。
瑾妍在翠竹殿照料着梦依至亥时初才回了飞雪殿,那时候赵宸珏还在书房里,瑾妍累极,便回了偏殿自个儿歇息了。
梦依的情况自然没有赵宸珏好,她在寒池中浸泡了那么久,身子本就单薄,张太医虽及时地为她诊脉开方,但还是免不了寒毒侵体,汤药下了肚,依旧高热不止,整个脸都烧得红彤彤的,人也迷糊,瑾妍近身照料她的时候,甚至听到神志不清的梦依口中唤着陛下,那时瑾妍手中的湿巾顿在了空中,一旁的锦云忙接过瑾妍手中的湿巾道:“小姐也累了,您还是回飞雪殿歇着吧。主子受了寒,高热再所难免,汤药也喝了,多出些汗,估摸着明早就好了。小姐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把您累着了,主子醒来定会责罚奴婢的。”
瑾妍回飞雪殿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似的,虽然在翠竹殿的时候她也没做什么,给梦依拭拭汗珠儿,擦擦脸颊什么的,不过瑾妍精神有些紧张,她害怕梦依就此病倒,她更害怕梦依不惜一切要去捡回那个香囊的因由,明明在赵宸珏手中的香囊如何就到了寒池中?有太多的问题隐在心间,由不得她不去猜想。
一众人出入殿内都是轻手轻脚,生怕扰了瑾妍,因为曹平安吩咐过大家仔细着别吵醒了瑾小姐。
瑾妍那身子骨,曹平安是清楚的,梦依一个人病倒,就够瑾妍忧心的了,断不能让她知道陛下病了的事儿,否则陛下好了,这瑾小姐又该病了。
赵宸珏高热,躺在榻上,虽不似梦依一般昏昏沉沉,但整个人似睡非睡,半梦半醒,很不好受。
瑾妍睡得并不踏实,宫人们进出虽然极力的放轻了脚步声,白天本就变了天,阴沉寒冷,像是有雪降临的样子,夜间起了风,风声渐大,院里的树枝哗哗作响,偏殿的窗开了道缝儿,瑾妍很快就醒了,听到外间的风声,扰得心中凌乱一片。
瑾妍起身,透过窗看到赵宸珏歇息的正殿,烛火通明,人影交错,她的心中一沉,莫不是他日间受寒生了病?
瑾妍到正殿的时候,玉清弯身为赵宸珏拭着汗,曹平安立一旁面色焦灼,一点法子也没有。
瑾妍近身床榻前,见赵宸珏面色潮红,大汗淋漓,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玉清回转身子正要说话,瑾妍的食指放在唇前轻轻地摆了摆头。
赵宸珏难得清静地歇息,何不趁这风寒让他好好歇上一歇呢?风寒对于赵宸珏这样的习武之人不过是将养休息一两日的事,全然不似身娇体弱的瑾妍梦依一般凶险,这一点瑾妍还是明白的,张太医开的汤药一下去,发上一阵子汗,散散热,再让赵宸珏好好休息一晚,想来明日就无妨了,瑾妍虽然明白这些,但她还是伸手搭在了赵宸珏的手腕处。
瑾妍以前是不会拿脉的,进宫后时常向张太医学习,如今一些简单的病症拿脉她还是行的,所以在她探到赵宸珏的脉象浮弦紧缓,其他的倒是正常横稳,也就真正放下心来。
瑾妍转身朝曹平安微笑轻摇了摇头,曹平安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对于张太医的医术,曹平安是毫不怀疑的,但是对于张太医是否会隐瞒圣上的病况,曹平安就不得而知了,虽说瑾小姐的医术平平,但若是说这大周最关切圣上的人不止瑾小姐一人,但能把圣上当常人一般看待的人就唯有瑾小姐一人了,瑾小姐说圣上无妨,那就真的只是感了风寒而已。
曹平安之所以有些怀疑张太医未据实以言,是因为曹平安不相信身健血刚的圣上会因为一点寒冷就感了风寒。
瑾妍接过玉清手中的棉巾,转身对玉清和曹平安扬扬手,又指了指门外,玉清有些犹豫,曹平安倒是果断地到了外间,玉清虽不相信瑾妍照顾人的本事,但她还是相信曹平安的判断,所以还是退出了室内。
赵宸玨已经睡着,因为高热流了许多的汗,浑身湿漉漉的,睡得也并不安稳,瑾妍为他拭去额间的汗珠,手指停在他眉心那条深深的竖纹上,这是要多少的风霜忧心,才能在一个人的体肤上留下这般深刻的印记?
天下事,万般苦,千重难,哪一遭不令他思量一番,忧心一阵?
可他亦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啊!
瑾妍的心为之紧缩,她俯下身子,双唇轻轻印在他的眉头,那微蹙的眉,深深的竖纹,以及他心中哪些她并不知道也不懂得的烦忧清愁,她都想为他抚平舒展……
“你的心中是有我的。”赵宸玨睁开眼正对上了瑾妍那双明亮却满是担忧怜惜的双眸。
赵宸玨话声还未落下,一双大掌拂在瑾妍的腰背间,赵宸玨略一用力往榻上一带,侧坐榻沿毫无防备的瑾妍整个身子便贴在了赵宸玨的身上。
玉清在外间听到了瑾妍的惊呼声,她毫不犹豫要往里间去,可她刚抬了步子,曹平安便一下拦住了玉清,曹平安不仅拦下了玉清,还将玉清等一众宫人带出了殿门外,曹平安出去时将殿门轻掩,玉清虽懵懵懂懂,但一看曹平安的举止,顿时明了,心中高兴之余,不知为何褚非离那双冷凝而专注的眸子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玉清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身冷汗,在深宫中有些念头即使一闪而过也是不被允许的。
瑾妍还未反应过来,赵宸玨一个翻身,瑾妍躺在了榻上,两人面面相对,瑾妍无法拒绝赵宸玨眼中的炙热,她闭上眼,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跟着高热的赵宸玨一起变得滚烫。
瑾妍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巳时初了,因为不知是什么时辰,瑾妍睁眼前,有好一阵的犹豫,昨日夜里的事她依稀还记得的,她知道自己如今是躺在正殿的龙榻之上的,瑾妍伸出手摸了摸身边,空无一人,看来赵宸玨已经起身了,瑾妍方才睁眼起了身,刚坐起身子,瑾妍便觉得全身似散了架一般的酸疼。
候在一旁的玉清玉荷忙迎了过来,她们虽极力按捺着心中的喜悦,但眉梢的喜色还是隐隐跳动着。
“圣上、”瑾妍本是想问赵宸玨的病况,可话才出了口,又觉着问得多余,便住了声。
“圣上高热已褪,早间去舞了会子剑。这会好像在万康殿里会见秦府的小侯爷。”玉清一向嘴快,她见瑾妍满面羞色,双手支在榻沿处楞楞地,便主动说起了赵宸玨的去向。
秦府的小侯爷不就是秦漠吗?瑾妍的心中一凛,翠岫和罗禀浑身血淋淋的面孔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小姐,您、您怎么、”玉清见瑾妍双手支在榻沿微微地抖动着,不由紧张了起来。
“我没事,只是想去汤池沐浴。”瑾妍抬起头,微笑着说道。
玉清少不经事,但进宫后她是有受过训练的,对于被宠幸后或是伺候被宠幸的妃子,规矩条例她都还是记得的。可瑾妍不是妃子,也不是一般妃子能比较的,所以玉清毫不犹豫地备了衣物,伺候着瑾妍去汤池沐浴了。
玉荷也明白这甘清宫不比皇宫之中,那些个虚礼仪式倒也不必了,毕竟瑾妍是个最不重规矩的人了。
齐腰的水,温滑清澈,玉荷往池中撒了些红梅花瓣后,瑾妍便将玉清玉荷屏在外室,她自个儿褪去衣衫,躺在右侧的白玉按摩床上,水泡翻滚,冲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氤氲的水汽,让瑾妍渐渐有了种幻影迷离的感觉,闭上眼,她慢慢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全身只觉舒畅淋漓。
要说怨怪秦漠倒也没甚好怨怪的,毕竟他跟曾经的慕瑾妍多多少少有着些纠缠不清的关系,这一点,凭着朝开暮落和玉笛瑾妍就可以肯定,既然两人的关系不清楚,人家秦漠上门提亲又有何不可?并且人家可是有说过要征求瑾妍的意见,婚事要强加瑾妍身上的人可是慕澜和芸娘啊,瑾妍这样想着倒也不再烦恼一会子可能会见到秦漠的事了。
瑾妍平日里穿着素净,自打来这甘清宫又一直穿着宫女的服饰,玉清今儿个为她准备的是一身木兰青双绣锦裳,下面则是白玉兰烟水裙,外搭着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淡雅中透着精致,任谁一看也知道这是主子的服饰。瑾妍裹着月牙白的棉巾,翻了翻衣衫后皱眉唤起了玉清。
玉清的想法很简单,经昨日一夜,瑾妍被赐封名号什么的,应该就是眼前的事了,她是不愿瑾妍再以宫女的身份示人了,所以拿了瑾妍平日里不穿的锦裳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