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大多深刻,欢乐亦或苦涩都藏在脑海深处,伴随着一个人的一生。
瑾妍不明白自己记忆中的幼时,为何除了被逼迫就是受惩罚,或是躲在被窝里偷偷唏嘘,芸娘明明是个温柔善良怯懦的女子,瑾妍真怀疑自己重拾那份记忆中的娘亲根本就不是芸娘,只是个比芸娘年轻些模样重叠的两个人。
“娘亲性子温柔但怯懦,可她怎么能狠心地强迫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就开始严格学习琴棋书画,学得出色未必会得到温情夸赞,但是学不好就一定会被惩罚被打骂。溺水后,失去记忆,我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和慕瑾妍长得一模一样并失去记忆的人。在甘清宫我就想起来了,想起了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被谁推进了湖水中。”瑾妍弯腰趴在赵宸珏的腿上幽幽说道。
赵宸珏没有说话,他只静静听着,瑾妍才洗过头,半干的长发垂散在背后,赵宸珏手指为梳,在瑾妍的发间轻轻来回梳理着。
瑾妍又低声絮絮说了起来:“我大娍妍两个时辰,每年的生日都好羡慕娍妍能得到大娘亲手特意为她做的糕点和长寿面。娘亲说我是庶出,不能冲撞了娍妍,寿面或者糕点这一生都不能在生日那天吃。我真是执拗,娘亲越是不让做的事,我就越是想尝试。六岁那年,我和柳儿一起去厨房偷了好些糕点,还尝试着偷做寿面、”瑾妍的声音有些梗咽,她说到一半停顿了下来,赵宸珏并没有安抚瑾妍,他只玩笑道:“怪不得你做的食物好吃,原来是天生带有的好厨艺。”
“可是,那次的长寿面还未做出来,我们就差点把厨房烧了起来,娘亲罚我跪在柴房,用木棍抽打我,可惜我太倔,不懂得低头认错,即使满面泪痕,依旧高昂着头说:我只是想在生日的时候吃碗寿面,我没有错。娘亲也更生气了,她越发打得厉害,后来还吩咐厨房任何时候都不准我吃糕点和汤面。”瑾妍顿了顿,抬起头笑了笑道:“所以,如今的我才会这般贪食呢。”
赵宸珏不是个擅于抚慰人心的人,再说了,一直以来他高高在上,从不轻易示弱人前,也无人敢在他面前露出不该有的情绪来。瑾妍是个例外,但是对于赵宸珏来说,他越是在意的人,就越发不会说些虚头巴脑安慰人心的话,用实际行动做出来的事才是最能给人安定吧。
关于瑾妍被刺的事,曹平安查到的信息不算多,柳玉海在逃,但是被捉住的人,最近倒是被掏出了一个有力的线索,柳玉海是慕府二夫人的表哥,柳家本也是名门贵族,后来家道中落,柳玉海是个武痴,无心家业,因为行侠仗义打死了无赖纨绔子弟,惹上了人命官司,幸得慕澜暗中相助,命是保住了,却落了个彻底家破的结局,柳玉海生性洒脱,索性行走江湖,至于如何进了那专做杀人为买卖的阻止就不得而知了。
先不说柳玉海骨血中本就有侠义之色,就单论亲戚关系或者慕澜暗中救过他,仅凭任中一条,柳玉海都不该刺杀瑾妍一次又一次的。
明面上柳玉海这么多年虽未曾与慕府联系,一直在外地,但这几年慕府在长安城中显赫,凡是入了长安城,还有几人不识得慕府慕澜呢?再说了,明面上不联系,难道暗地里就真的没联系过?
明确瑾妍的身份还一再刺杀,那就说明幕后之人跟柳玉海的感情更深过慕澜的那一份救命恩情了,因为像柳玉海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因为金钱反目恩情,除非是更大的一份恩情才能动摇他,据褚非离说过第二次刺杀,柳玉海又在紧要关头时救了二人。
这就说得通了,柳玉海有不得不杀瑾妍的理由,却又良心不安。赵宸珏一开始还大胆推测若真是慕府中人会不会是慕澜呢?但若是慕澜,柳玉海在刺杀瑾妍时就绝不会良心难安反过来暗中搭救。
赵宸珏其实从未怀疑过秦碧安,她的性子虽刚烈强硬,为人倒也坦荡,就算一定要置瑾妍于死地,她也绝不会用这种方式,她的眼中权威正法才是最好的法子。赵宸珏虽然小秦碧安慕澜许多,但朝堂风云变幻莫测,他于细微处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一些的,秦碧安时常进宫,赵宸珏还是接触过秦碧安一些的,对她的性子为人自是有些判断的。
如今听瑾妍讲起小时候的事,芸娘待瑾妍可是一点儿也不好的,赵宸珏的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些荒唐的想法,只是那么略想了一想,他便立即打消了那些想法,别说是没可能的事,就算是真的,那也得让曹平安立即停手查办,否则那样的结果一不小心传到了瑾妍耳中,那她一定是接受不了的。
“待过了这年节,我想学舞蹈。”瑾妍不是个悲观自怜的人,不开心的事,也只在她的心中过上一会子,更别说这只是幼时的伤心事了,芸娘如今待她慈爱温柔,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以前学不会那下腰划一,如今的慕瑾妍说不定就能学好了呢?
“嗯,多动动对身子总归是好的,恰巧我会奏那雪中梅。”赵宸珏唇角含笑,瑾妍的性子还真是从来没让他失望过呢。
时辰尚早,但到底入了夜,有了些许凉气,这梅影台附近树木繁多,更显寒凉,赵宸珏说着的功夫便起了身,拉起瑾妍打算回去。
瑾妍先前得了话,赵宸珏今晚是不会再有政务的了,瑾妍只以为赵宸珏在前朝忙了一日泛了,便立即跟着起身了。
第二日大年初一,赵宸珏是不用上朝的,夜里回了殿,他又教瑾妍下了棋,折腾了好一会子,徒弟学得漫不经心,师傅倒是教得认真仔细,好笑的是几局教导试玩之后,瑾妍竟然叫嚣着要跟赵宸珏比试一局,赵宸珏欣然同意,并摆出一副不让分毫的样子来。
一盘棋直下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当然不会是因为瑾妍聪颖学得快超越了师傅,而是她耍赖的功夫真正是无人能比,别人耍赖都是好言笑脸,她倒好,搔搔头,指着棋子说:错了,我刚刚本来是要放在这儿的,不过是错了位置让我换回去吧?
赵宸珏无奈,笑着放过瑾妍,过会子,布了局再次收势时,瑾妍又会有别的由头,光明正大地换子。就这样一盘棋下到瑾妍犯困打起了哈欠,也不知瑾妍是有意还是无意,伸懒腰时,长袖一抚,整盘棋错了位,许多棋子还滑出了棋盘外,瑾妍就笑呵呵地说:瞧,你没赢我,我也没有输给你,不早了,去歇息吧?
虽然不用早朝,但还是有祭典,有前朝饮宴的,到了晚间还有宫中的家宴,一整日也不会得闲,所以赵宸珏只比平日里起得晚了一些,瑾妍睡得正香,赵宸珏便交待了玉荷,昨日歇得晚了,让瑾妍多睡会子。
赵宸珏虽然这样交待了,但玉荷跟杨尚宫可不敢真的让瑾妍一直睡下去,因为照瑾妍的性子她特定是可以睡到午膳时分的。今日初一,上午一定要去给皇后和太后处请安的。
所以,赵宸珏一离开,玉荷便备了衣衫和洗漱物品上前轻声道:“主子,今日要给皇后请安后再跟着众位娘娘们一起去太后请安,时辰也不早了,您、”
瑾妍虽然贪睡,但自打带了念慈后,很容易就惊醒了,有时玉荷她们的响动略大声了一些,她也是能醒的,可今儿个玉荷都凑到跟前了,瑾妍还没有响动。
玉荷有些诧异,探着身子,又高了些声说道,瑾妍不耐地翻了个身,朝向榻内继续睡了起来。
玉荷心中一惊,瑾妍的身子骨,她是清楚的,这时节可千万别病了啊,先不说圣上会不会轻饶了一班照料的人,就是皇后太后那一关也不是好过的啊,平日里的安可请可不请,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哪还能有耽搁缺席的?众人都对梅影宫虎视眈眈的,这当口可千万不能让人挑了错去啊。
玉荷也顾不了许多,撩开帐子,弯腰往瑾妍额头探了探,还好并不烫,玉荷一颗心才算放下了一半,因为张太医交待过,瑾妍曾寒毒药侵体,日后最大的病症怕就是高热了,玉荷一直都把张太医的交待记在心间,时时防着。
玉清生性冒失些,在瑾妍跟前久了,规矩虽有,但是相较玉荷就随意得多了,她进来见瑾妍还未起身,不由得上前拉了拉被角道:“主子,该起了,念慈郡主可都起身了呢。”
玉清的声音不小,力也没少用,被子拉到了瑾妍的手臂处,瑾妍这次倒是真的醒了,她揉揉眼,慢吞吞地坐起了身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刚玉梅去膳房备早膳时,人家李美人就准备着要去给皇后请安了呢。”玉清没大没小地自顾自说了起来。
瑾妍才想起来今日不仅要皇后请安,还得给太后请安呢,那自然得早一些了,一着急立即起身下了榻,不知是因为起得急了,还是身子不适,刚站在地上,瑾妍的身子便晃了晃,整个人都眩晕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