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妍回偏殿时已经是亥时末,她已经闭目安睡被裹在赵宸珏的厚袍大氅里,由赵宸珏亲自抱着回的偏殿。
玉荷回到偏殿里左右等不到瑾妍,但她没胆儿去书房里探问,只得时不时地在书房外看一两眼,见书房里光影透亮,曹平安又一直在书房外候着,玉荷的心中便明白了一大半。
这圣上若宠幸了瑾小姐,玉荷当然是高兴的,瑾小姐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儿,不仅好伺候,她还有着股子侠义仁善的心肠,能跟着这样的主子,只有不起歹心,在宫中的日子一定会很好过的。毕竟有了身份的套牢,瑾小姐的心思便不会再往宫外飘了吧?!
但是玉荷为瑾妍褪去圣上的大氅外袍时,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很是失落。
玉荷的心情跌落是因为她看到了瑾妍还是原复原样地穿着湿透的中衣,若是圣上宠幸了瑾小姐,自然会换上干爽的新衣,可如今的样子,应是圣上怕瑾小姐着凉受寒而直接将瑾小姐由汤池里抱了回来。
玉荷为瑾妍褪去湿衣,然后换上了干爽的中衣,又换了一床干爽的锦被为瑾妍盖起来,站在榻前,玉荷竟发起了呆。
玉荷发呆的原因是她看到了瑾妍颈脖间那些淤青红痕的唇印,这样说来瑾小姐还是被圣上宠幸了?!
可是圣上和瑾小姐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今夜发生的事,他们明日醒来后都还会记得吗?还有一点玉荷想不清楚,圣上若宠幸了瑾小姐,为何不留瑾小姐在主殿安歇,而要将她送回这偏殿呢?……
玉荷左右想不出答安,越没有答案,心中就越不能确定圣上是否真的宠幸了瑾小姐,心有所忧,玉荷也没了睡觉和心思,便拿出针线笸箩,照着瑾妍做的香囊,选了同色同质的布料,又照着绣起了石头花。
瑾妍是在已时醒来的,玉荷不在殿中,只玉清在旁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守着。
“玉清,如今什么时辰了?圣上和十七王妃他们可有来过?”瑾妍揉了太阳穴迟缓地坐起了身子问道。
“如今是已时了,圣上早间来过一遍,还特意吩咐奴婢点了这香薰。随后苏美人也来过,她见小姐您还歇着,便离开了,说是去寻王妃说会子话。”玉清上前伺候着瑾妍起身并答道。
瑾妍只记得昨日夜里她和赵宸珏靠在汤池边聊了许多,从白色或微微带着淡黄浅绿的夕颜,到各式各样的植物草药,瑾妍以为赵宸珏对医药病理是不感兴趣并一窍不通的,那知道他竟能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虽不及张太医那般讲的精准,但对于从不看医书的医盲来说,能懂得一些药理已是不错了。
说到兴起,心中开心,瑾妍竟想起了喝酒,难得的是赵宸珏并没有反对,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后来的事瑾妍倒是全然记不起了,只感觉那段时光就发生在眼前一般,不过闭眼片刻,竟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瑾妍皱了皱鼻头,果真有淡淡的果香,她问道:“我一向不燃香的,圣上如何突然让你燃了这香?”
“圣上说您昨日夜里喝了些许酒,怕你起来后头痛,圣上还说这香是舒缓神经的、”
大抵是有眼色的小宫女已经禀了玉荷,瑾妍已经醒来的事儿,玉清在回话的时候,玉荷便捧了洗漱用具进了殿内。
“圣上这会子在干吗呢?”瑾妍一边伸手方便玉荷为她着装,一边问道。
“好像跟十七爷、褚将军在白曲殿里商议政事呢,苏美人陪着十七王妃在永延殿里说话。”玉荷在一旁笑盈盈地答道。
玉荷为瑾妍整理领口的时候,特意将中衣的交领松开来,停顿了好一会子后才又将领子整理好,罩上外衫。
瑾妍本不在意换衫穿衣的这些事儿,以前在慕府时她就习惯了让翠岫柳儿近身伺候,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人,倒也没什么,但是玉荷特意停顿的动作,脸上又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诧异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顺着玉荷的纤纤手指低头望了望,虽看得不清不楚,但那些痕迹还是能看到一些的。瑾妍心下尴尬,脸上一片红晕,她嘟喃了好一阵子,却又不知如何解释,索性闭了嘴,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玉荷见瑾妍一副害羞的样子,只想着怕是如自己期盼的那般了吧。
玉荷为瑾妍穿戴完毕,拿出了一个香囊挂在她的脖间,正要放进外衫内,瑾妍突然拿过香囊问道:“你将我没做完的接着做了吗?”
瑾妍刚说完就发现这个香囊上绣的石头花那可是栩栩如生的,不论绣功还是针角缝制,那可都是好过自己做的那个太多了。
“玉荷,你可真是手巧,日后有你在我身旁,我干嘛还要那么劳心费力地去学习女红么。”瑾妍拿起香囊在鼻间嗅了嗅道。
“依照张太医说的方法加了款冬和安息,小姐可觉着冲了鼻?”玉荷听着瑾妍这样说,心中突然觉得瑾小姐的潜意识中便是一直待在这宫中的,只是她不自知这种意识而已,便笑着问道。
瑾妍用手在香囊旁扇了扇,浅浅的清香中夹杂着淡淡的木屑味儿,她直笑着道:“这个比香薰什么的可好闻多了。”
瑾妍一向不喜熏香和胭脂香水味儿,反而更喜欢植物晒干后散发出来的厚重中草药的味儿,这个香囊清清淡淡,挂在脖间,掩在外衫内,时不时的传入鼻腔内,却绝不打扰旁人的味觉,她倒是真的很满意这香囊。
瑾妍穿戴完毕,紧走急赶地正要往白延殿去找梦依和雁灵,却在露过白曲殿时碰到了正从殿内出来的褚非离。
“瑾妍?”褚非离见瑾妍露过白曲殿而不入,明明看到了自己反而一副没见到的样子,便唤道。
褚非离既然已经叫了,瑾妍也不好再假装没看到他,她顿住步子,转过身伸长了脖子往褚非离身后看了又看,见空无一人后方才放松了下来道:“你不是在和玉、呃,圣上一块儿议事么,圣上呢?那个、那个十七爷呢?”
褚非离听瑾妍这样说,不仅露了笑道:“看来我还是高看了你,你既敢给十七爷下了药,难不成还怕见到他?”
“他是爷,我不过是个小宫女而已,他若要公报私仇,我能怎么办?”瑾妍说这话的时候又朝褚非离的身后看了看,毕竟她把磊落的十七爷说成那样很是心虚。
“我看是你自个儿心虚吧,何必要糟践十七爷的名声来着。”褚非离大笑着说道。
“是谁在糟践我的名声?”十七爷的声间刚停,人已经到了褚非离的身后。
瑾妍见状拨腿就要往永延殿跑,褚非离眼疾,一把捉住了瑾妍,口中道:“十七爷,我倒是替你将人拿下了,正好等着你来处治。”
“叛徒。”瑾妍瞪着褚非离狠声道。
“非离跟我的交情,若是放走了你,那倒真是叛徒呢。”十七爷笑呵呵地站在两人中间说道。
“陛下,您倒是瞧瞧您的两位兄弟臣子,就是这样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啊。”瑾妍本是望着褚非离的,她的目光越过褚非离的身侧,弯腰曲膝可怜兮兮地说道。
褚非离明知道赵宸珏跟曹平安已经出了甘清宫,只怕得晚膳的点才能回来了,可他还是惯性地松开了瑾妍的袖,唇角的笑一时凝住,手亦僵在了半空。
瑾妍得了自由,自是撒开了腿往永延殿跑去。
十七爷望了望瑾妍的背影,摇摇头,回头时看到褚非离僵在半空的手,他毫不犹豫地拉了下褚非离僵在半空的袍袖道:“走吧,回去啦。”
逃自然是逃不过的,午膳时,几个人同桌,瑾妍便避无可避了,坐上桌时,她特意选在雁灵的身旁坐下。
也是上桌时,瑾妍才知晓赵宸珏离开了甘清宫,虽然知道他是因为政事乔装出去的,以她的身份问也不该问的,可瑾妍还是忍不住失落地问着:“圣上今日会回来吗?”
十七爷逮了机会,本要言语上好好戏弄瑾妍一番的,可是不知为何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褚非离那凝在唇边的笑容和在风中飘摆的袍袖,他忍住了笑话瑾妍和赵宸珏间情意缠绵的样子,只淡淡地道:“皇兄应该在晚膳前回来的。”
江雁灵可没十七爷的那么想法,她打趣瑾妍道:“怎么了?不过一日不到的功夫也离不开圣上了?”
梦依面无表情,只闷头吃着饭食,褚非离倒是如常时一般神色淡淡,十七爷的眼神在两人间转了一圈对江雁灵道:“人家瑾妍日日照顾着皇兄,自然最为留意着皇兄的日程去向么。”
其实十七爷这话说出来也是没人相信的,因为在座的几人那可都极为清楚瑾妍跟赵宸珏之间的关系。
“慕瑾妍,今晚你再做条红烧鲈鱼呗。”十七爷转移了话题,不过他也真心觉得瑾妍烧的鱼很是美味。
“爷,您就不怕吃鱼不成,反而连晚膳也搭进去吃不成了?”江雁灵笑着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