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从来没想过要害死柳儿。”许久后,娍妍开口道。
“她也许没想过,但她的的确确是因为要在我面前立威树权,而故意惩罚柳儿致死的,这难道不是她加害的一条人命吗?”瑾妍平日里都是小心避着这个话题,她见今日说开了,也就不再顾忌,打算说破讲开,或许对于以后的相处还有所帮助呢。
“我知道娘亲也有责任,可是姐姐你放眼看看咱们历代大周上上下下,对于奴婢的生死性命那不都是握在主子的手里吗?娘亲执掌慕府还算仁慈的,不然她也不会让人去请江大夫来给柳儿看病的。”娍妍也不相让,直为她娘亲辩解。
“照你这样说还真得好好感谢她秦碧安一番了?她一边假意让人请江大夫,一边又罚着我跪去长青苑,结果却故意拖延时间害了柳儿性命,说不准她一开始拒绝我,也许还有其他法子,柳儿也不会就那样走了。”一提到请江大夫的事,瑾妍窝了这许久的话,终于吐出了口。
“我娘怎么会假意去请江大夫,又让人故意拖延时间,柳儿离开了对她有何好处?只怕是会落个残忍恶毒的名声吧?”娍妍忿忿不平地说道。
“谁知道呢,或许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只在乎自己的威望、”瑾妍虽然本能地反对着娍妍的话,可她说到一半也反应过来,这件事秦碧安的确没得到任何好处,似乎里里外外都是她在被人说不是,照说秦碧安管理慕府上下也是个精明人,这种损碍自己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我知道柳儿的离开,你很伤心,但是也请姐姐站在一个公平公正的角度来想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延误了治疗时间也许是江大夫来晚了或是其他原因,但我敢保证绝不是娘亲有意拖延的。”娍妍信心十足地说道。
这件事,瑾妍在柳儿去后不久就向锦云问了个清楚明白,她说江大夫差不多午时才来,但是自己去求秦碧安时,那婆子五更时分回来说小厮们去请江大夫了,如果江大夫没有拖延,最多半个时辰江大夫就可以到梅园去救治柳儿的,再者说了江大夫如若有什么事延误了一时半会,那也不至于到午时的,所以瑾妍想都没有深想就直接怪罪到了秦碧安头上,认为是她故意拖延时间害柳儿的。
可如今经娍妍这么一说,瑾妍倒真觉得秦碧安没必要这么做的,就算她想要在自己面前立威,法子应该多了去,她实在没必要选这么一条损害自己名声的。
“不管事实如何,总会有清楚的一天。时辰不早了,睡吧。”瑾妍率先躺回了自己的被子里说道。
娍妍无言悄声灭了烛火,也跟着躺回了自己的被窝里。
月光洒在窗上,透进室内,照出了一片片朦朦胧胧的光晕来。
瑾妍向来心宽,即使跟娍妍有些不愉快,睡觉时分她照样可以将那些恼人情绪抛诸脑后,所以瑾妍很快就睡着了。
倒是娍妍,她将瑾妍先前说过的那些话翻来覆去的想,越想越是心烦,本就择榻而眠的她加之心烦自然没了睡意,直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子。
早上,瑾妍睁眼的时候,娍妍已经坐在妆台前梳发绾结。
“你起得可真早。”瑾妍支起身子,懒洋洋地说道,就像昨晚从没有过不愉快的话题一般。
娍妍也不回头只笑道:“都像你这般,以后要是有了婆家,那请安问早的事不是要等到日上三杆了?”
“呃,怪不得呢,原来是有人在备嫁了。”瑾妍不依不饶坐起了身子说道。
娍妍插好一只碧绿的流苏步摇,起身站到榻前道:“姐姐看看我今日这身衣裳可好看?这流苏步摇可是皇后姨母所赐呢。我特地让冬梅回去拿了它和我最爱的服饰呢。”
瑾妍向来不喜欢步摇,尤其是带有流苏的步摇,总觉得碍事,晃来晃去又很容易迷了眼。
娍妍这会特地转来转去的让瑾妍看她的发饰衣衫可好看,瑾妍看了看那摇晃不止的步摇,不知是因为刚醒来还是因为昨夜睡比平日里晚,本就觉得脑袋沉重,如今被那流苏晃晃,只觉得眼也花了,瑾妍赶紧收回了视线。
娍妍又退后了几步,站在窗前原地转了个圈,让瑾妍看她的衣衫。
娍妍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曲裾襦裙,通身紧窄有度、裙幅曳地,她这一转圈,裙摆飘转就似一朵美丽的喇叭花一般。
瑾妍按了下额头,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胸闷得就似肋骨都要炸裂一般,脑海中浮现起自己在水中浮浮沉沉时也看到这样一袭鹅黄的裙袂在风中翻滚。
有些真相就似突然要跃浮出记忆来,瑾妍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似她现在真的在水中沉浮急需空气一般。
娍妍转过身时,看到极不对劲的瑾妍,忙上前到榻边,只见瑾妍脸色有些苍白,满脸的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
“姐姐,你怎么了?”娍妍扶着瑾妍的手担心地问道。
“我落水那日,你可去过青漪园?”瑾妍抓着娍妍的手,急切地问道。
“去过。”娍妍明显感觉到瑾妍身子不适,她也不明白瑾妍为何这个时候了,还要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她依旧如实回答道,并倒了一杯温水给瑾妍。
“你去青漪园何事?”瑾妍并没有接娍妍的水杯,她望着娍妍冷冷地问道。
“有下人给了我一张绢帛,上书,去青漪园等候有要事要谈,落款是表哥。这件事本就经不起和推敲,只怪我一看到是表哥并且还有要事相谈,想也没想就去了,还傻傻地等了好几个时辰,直至酉时快要掌灯时分才离开的。后来我还特地去问了表哥,他取笑我真傻,被人捉弄了还不知晓,他若真有要事会直接上幽兰园找娘亲,怎会约我个丫头片子上那园子去。”娍妍见瑾妍脸色好了些许,便说道。
瑾妍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你那日可是穿了这身衣裳?”
娍妍想也没想地道:“正是,姐姐如何知晓的?其实我最是偏爱鹅黄色,当日接到那绢帛,我还以为表哥、”
娍妍话没说完,便停顿住了,其实她也不用再说,从她那羞赧的表情就知道,她以为褚非离约她出去是要谈些儿女之情,所以特地穿了最喜爱的衣衫。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记得推我下水的人也是穿着一身鹅黄的曲裙襦裙。”瑾妍不动声色地说道。
“姐姐,你难道是怀疑我?怀疑是我推你下水的?我为什么要害你呢?虽然那时候的我们并不交好,但我也不是那恶毒之人,为了一己之欲就要人性命,难道我们相交这么长时日,你竟是这样认为我的?”娍妍越说越是激动。
“我心中有疑虑自是要问清楚的。”瑾妍迟疑地说道。
“疑虑?你的疑虑难道是刚刚才有的吗?为何一开始不问?难道你冒着危险为我吸蛇毒,陪我跟慕安玩乐,为我们做吃食,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解开你心中的疑虑吗?”娍妍痛心地一句接一句地问着。
其实,一开始,瑾妍是有跟娍妍交好为了更近一步探查自己溺水真相的想法,可是她跟娍妍交好以后,接触的越多,越是觉得娍妍不过是个刁钻却绝对善良的娇小姐,并肯定她不可能做出害人性命的举动来。
这么长久以来,瑾妍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被迫害而溺水的,也忘了自己可能还有另一个身份的事,她似乎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慕瑾妍一般去跟所有人交往。
看来太舒适温暖的日子,总是最能磨掉一个人的心志与担忧。
如今看到娍妍这一袭黄裙,短暂的记忆片断涌来,让瑾妍一下子慌了神,乱了心,面对娍妍一句又一句的质问她一句也解释不出来。
“慕瑾妍,你也太小看我慕娍妍了,我有胆子做的事,就绝不会遮掩,没做过的事,谁也别想栽在我头上,你不用如你娘亲一样为了达到目的而用尽心思。你还有什么疑虑只管来幽兰园问我,不用如以前一般接受我那卑微的示好,更不用刻意假心的待我和慕安好。”已经走到门口的娍妍回过头来,望着默默坐在榻上的瑾妍,气恼地说道。
其实瑾妍是想开口解释的,前前后后的事,最开始听柳儿的话后怀疑她,以及自己自打跟她熟识后完全肯定她不可能做那样的事,今日不过是突然想起自己溺水时出现在脑海里的那鹅黄裙袂,才鬼使神差地问了她。
只是话到了口边,又觉得多说无益,毕竟自己溺水时娍妍一直在青漪园,而自己刚刚的记忆里又真的出现了一个身穿鹅黄色裙衫的背影,就连娍妍自己也承认她当日穿了鹅黄色的曲裾襦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娍妍,就算再怎么信任娍妍,事实没明白以前,心中多少会有些疙瘩的,所以瑾妍想等一切水落石出之时再跟娍妍讲明并道歉。
当瑾妍一听到娍妍说自己跟芸娘一样为了达到目的而用尽心思时,瑾妍也不禁动了气,虽然自己今日这事处理得欠了妥当,但也不至于扯上自己那个老实本份的娘亲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