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妍虽在进宫的两日后醒来了那么几个时辰,并同圣上讲了会子话,可那日晚间,她便迷迷糊糊地高烧了起来,整个温室殿的宫人都胆颤心惊的,生怕主子有个什么不适。
赵宸珏调了太医院的张太医一直候在温室殿,当然,他自己除了早朝和处理正事时,一刻都没离开过温室殿,那些紧急的折子要件,他都让曹平安搬到了温室殿的书房里。
后来,除了必要接见的朝臣和早朝,赵宸珏真的都只留在了温室殿。
张太医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到侧殿为瑾妍把脉,时刻注意着她的病情变化。
先帝时,张太医在太医院的医术便是翘首了,因为为人狷介,不懂迎合各宫贵人,所以一直不得提携,如今一大把年纪了,依旧只是个普通的太医。不过,当今圣上倒是很信赖他的医术,圣上需要把脉问药的事都传张太医前来,渐渐地,张太医便成了为圣上请平安脉的专用人选。圣上虽没对他提升官职,但张太医却高兴,因为他认为圣上认可他的医术便是对他最大的提携。
当然了,张太医并没有因为是给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诊治病情,并且还要留在温室殿随时候命而有所不满的情绪,对于他来说医治瑾妍反而成了一个艰难的挑战。
瑾妍的心脏长在右侧,便是与常人最大的不同,也是她这次能逃过一劫的原因。
张太医对此很是感兴趣,因为他从医这么些年了,还真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案例。
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让张大医乐此不疲的治疗瑾妍,便是瑾妍的伤很重,流了大量的血,还伤及肺胀,听曹公公说,他们发现这个女子的时候,她全身冰凉,脸色惨白,四处的白雪已被染成了红色。这些严峻的情形对于张太医来说绝对是挑战。
张大医也很是好奇怎样刚强的女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存活下来呢?这种好奇也成了他医治瑾妍的动力。
后来张太医为圣上换手腕上的伤口时,便明白了一切。只是他知晓了也得装作不知,否则这个女子的命一定是保不了的。
因为圣上可以格外宠幸哪个妃子,却不能不顾章程胡乱行事,像瑾妍姑娘这般没有册封,就让她在温室殿养伤,已是乱了矩矩,若让人知道圣上为她,放了龙血救人,只怕整个前朝后宫都会将瑾妍视为妖女祸害吧!到时哪儿还有她的立身之所呢?
不过,圣上治理后宫一向严厉,自打先皇后李瑜之后,娘娘们也都循规蹈矩,起面明面上规规矩矩的,再无人敢打探圣上半点情况。如今温室殿的情形,除了那个时常来探望瑾妍姑娘的苏良人,只怕整个后宫的人还不知道有瑾妍姑娘这么个人吧。听说苏良人是瑾妍姑娘的表姐,她自然是不会声张的。
曹平安治理宫人们的手段那是绝对有的,整个温室殿都密不透风,只怕里面的人传不出去消息,外面的人有心打听也是打听不到的。
瑾妍会昏迷,反复高烧,张太医一早就料到的,当然,他也是有把这情况如实禀告给赵宸珏。
知道归知道,可赵宸珏忙完事务到偏殿看瑾妍时,要么是满脸通红,额头汗珠不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要么就是昏睡不醒,赵宸珏整个人便如置热锅上一般,坐立难安。
于是,他便找更多的事让自己闲不下来,没日没夜的,只盼着在闲时,一进偏殿便能看到一个安好的人儿。
一个饱受伤痛折磨,一个备受煎熬折磨,不几日的功夫两个人便都在折磨中渐渐消瘦。
一旁的曹平安将圣上的煎熬都看在了眼里,他的心里也是着急的,他生怕瑾妍小姐就此不再醒来,那备受煎熬的人只怕是会崩溃吧?
曹平安不敢想象那个场面。于是,他瞅着张太医刚为瑾妍诊了脉息,调理了药方后,将张太医请到了殿外离圣上所处正殿较远的地方。
“张太医,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照说那伤口若在恢复只会一日好过一日的啊。”曹平安客气地问道。
“照先前两天的状况来看,应当是越来越好的。可不知那姑娘为何醒来后,又病情反复了,药石不断,伤口也渐愈,我有时在想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让她抗拒醒来呢?”张太医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她肺胀的伤很重,又在雪地中躺了那许久,时有昏迷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话让曹平安的心中有了一丝敞亮,他认定了是瑾妍自己抗拒着醒来。因为整个皇宫里聚着全天下最好的医者,还有最名贵的药材,本已跨出地府门槛的人怎么可能救不回来呢?
瑾妍小姐不喜欢约束,这是曹平安一早就看出来了的,如今她被人追杀,最信赖的丫头也死了,这要放在一般的小姐身上不死也得疯了。能跟圣上再次相聚,本是可以慰藉下心灵的事,没想到她一直爱慕的人竟是这样的身份,她应该是不想面对这一切的。
虽然理出了些头绪,可能有什么办法解决呢?
总不能让圣上把瑾妍小姐送出宫吧,先不说圣上不舍也不放心,就是他曹平安也不放心的啊,外面天广地阔的,谁知道那凶手藏身何处呢?
想到凶手,曹平安觉得是时候该把瑾妍遇险的事查上一查了。先前是因为圣上回京事务诸多,瑾妍小姐情况又很是危急,如今宫里的事平稳,倒是可以腾手料理圣上最忧心的事了。
“张太医,那您看,可还有什么良方了?”曹平安心中有了计较,但还是想把最迫在眉睫的事给弄个清楚。
“其实药石的效力已至极限了,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张太医毫不拐弯抹角地说道。
曹平安听了这话,赶紧抬头四处张望,他可真担心这话不小心传到了圣上的耳中,后果真不是他曹平安能想象到的。
“就算这瑾妍姑娘醒过来了,日后总免不了畏寒,咳嗽的顽疾。”张太医轻叹一声道,毕竟这个姑娘还是个花一般的年纪啊。
张太医的话让曹平安心中一沉,他只得安慰着自己,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日和良药来医治瑾妍小姐落下的病根。
曹平安和张太医先后回到殿内,各司其职,或忙或闲。
午后,赵宸珏难得没有批看奏折,他到了瑾妍的偏殿,瑾妍依旧昏睡不醒,管事的大宫女玉荷拿着湿帕为瑾妍擦拭着额头,一旁的玉梅小心翼翼地捧着银盆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看到进来的赵宸珏,忙跪下请安,赵宸珏摆了摆手,两人静悄悄的出了内室,曹平安也很有眼色地退到了外室。
赵宸珏自己搬了张圆凳在榻旁坐下,他摸了下瑾妍的手掌,短短几日,竟瘦了这些。
“快快好起来吧,就算不为了我,为了冤死的翠岫你也该早些醒来,你不喜欢皇宫,待查出那害你之人,我便放你出宫可好?”赵宸珏执起瑾妍湿漉漉的手,在他掌间摩娑着。
“我晋了你姐姐位份,她如今是美人了,慕府有赏赐下去,你母亲过上几日理该进宫谢恩了,到时你可以见见她呢。”赵宸珏默了一会子又说道。
“如今菊花也凋谢了,梅花倒起了许多的花骨朵,过些时日,只怕就要茂盛绽放了呢,待你好些了,我带你去梅影台看那成片的红梅吧。对了,我听曹平安昨日还说最近北边新进了一批肥大的羊,最是适合温鼎而食了……”赵宸珏一句一句,尽是捡些瑾妍平日喜爱的事物。
瑾妍依旧蚊丝不动,赵宸珏也不理会,依旧絮絮叨叨。
外室的曹平安,可是将内室的情况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心想圣上今日的话怕是平日里在寝殿中一月的话量了吧?虽不是什么忧思挂念的衷肠之语,能开口言语,总比闷在心中要强吧。
赵宸珏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然后从袖中掏出了一只洞萧,执于唇前,瞬时,玲琅之声高高低低地回响在整个温室殿。
来来回回就那么一曲,悲婉,哀凉。
朝也愁,暮也愁。叶落花飞触处愁。人前难语愁。立时愁,坐时愁。挨到三更有梦愁。明朝打点愁。
长相思,是否就能长相守呢?
午膳后,晚膳后,赵宸珏都会在温室殿侧殿坐上好一会儿,说会子话,吹奏几段萧曲。瑾妍时而醒来却佯装昏睡,时而真的半梦半醒。
有一次,一曲终了,也不知瑾妍是不是做了恶梦,她一头的汗,赵宸珏为他拭汗,她却一把捉住他的手,口中唤着玉王,赵宸珏的心骤然狂跳,心头满是欢喜。
可是,只一瞬,瑾妍的手便垂落在榻上,原来不过是她昏睡时的呓语,他的心中漫出一丝酸酸涩涩的失望,可是失望之后,又透出一阵欢喜来,因为瑾妍依旧记挂着他,即使她不原意承认。
因为酒后和呓语中的言语才是最为真实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