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敲打的差不多了,赵青这才放下杯子。
“你们下去吧”她摆摆手,“记得,若再有下次,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奴婢谢三奶奶!”
千恩万谢地站起身来,几人恍然发现,只这一盏茶功夫,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层透汗。
“……七小姐确实不是奶娘鼓动的。”几人前脚离开,去蒲柳园送七小姐的香彤就回来了,事情和几人说的差不多,她忧心忡忡地看着赵青,“……蒲柳园到处都是忿忿不平声,这些撤了份子的没说什么,反倒是那些没撤份子的却得了便宜卖乖,架弄这些人闹事儿,听说昨晚开始就有人打着亲戚的名号去重新入了份子,连茗香她娘都托人找到苏妈妈以她娘家妹妹的名义又重新入了进去,如今只有薛妈妈、砚香、书香、墨香、七小姐的奶娘和琥珀、雉鸡这些近身伺候二太太和七小姐的人不敢乱来……”语气忿忿不平,“三奶奶要不要给点颜色?”
丽景阁的人对赵青的尊崇都盲目到了极点。
哪受得了这些人的阴奉阳违?
一个个都眼巴巴看着她。
出乎意外,赵青只淡淡一笑,“随他们去吧。”
巨大的诱惑面前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心性,若自己经不住诱惑,没有人能够救他们。
傍晚时分,田妈妈来了。
送了一大盘切好的哈密瓜,亲自用竹签挑了一块递到赵青嘴边,“三奶奶尝尝,新下的,特别甜。”
“嗯,好吃!”赵青轻轻咬了一小口,又甜又脆,眼睛立即眯了起来,“田妈妈也尝尝。”
大家说笑着吃了一回。
田妈妈又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问了些,“……这些日子睡的还好,老太太送的燕窝还吃的惯?孩子动的厉不厉害?好像有些日子没请大夫了,赶明儿再禀了老太太请马大夫进来给瞧瞧吧。”
赵青则笑咪咪地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今儿二太太才请稳婆来给瞧了,说孩子顺头顺溜的。”见田妈妈目光游移,欲言又止,就挥手打发了屋里人,“……田妈妈可是有什么事儿?”
田妈妈笑脸立时严肃起来。
“……是大太太求到我那儿。”
“怎么?”
赵青神色一正。
“大太太昨儿把囤粮账目都拿到了荣寿堂,劝老太太说,如今沈家银子也借到了,柳河的粮食也收到了,西征大军的供粮权杨家是再抢不去了,沈家这次一定会赚钱,闹好了就是几百万两……让老太太把心放到肚子里,千万别再张罗着置办祭田,让小辈们在人前抬不起头……”
赵青心砰地一跳,“老太太怎么说?”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田妈妈。
大家只看到眼前巨大的利益,却看不到这巨大利益背后巨大的风险,老太太英明,能早早地看透这些,预先置办即便沈家被抄也不会被没收的祭田留做后手,这也是她之幸。
是她能否安度晚年的唯一保证,一旦被大太太说动,老太太这次怕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老太太什么也没说。”田妈妈摇摇头。
什么也没说?
赵青有些发懵,“是不同意呢,还是要再想想?”事关重大,这个时候,聪明如她竟也不敢乱猜老太太的心思。
“奴才也不知道。”田妈妈回道,“大太太担心老太太这是不同意,知道她一向最听您的,才求了奴才来找您,想让您再劝劝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大张旗鼓地置办祭田,好歹给做子女的留些脸面!”
让她去做说客?
大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千猜万猜,赵青也没想到田妈妈来此竟是受大太太之托。
一瞬间,她凌乱了。
在古澜镇,沈家就是当仁不让的地头蛇,而身为沈府最高领导的老太太要办祭田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可这么多天却迟迟没办下来,听薛妈妈说,是因为大爷沈怀杰亲自和古澜县衙打了招呼,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
二老爷是个甩手掌柜,沈家外面的事情全凭大老爷和大爷张罗,他父子阳奉阴违,硬和衙门的人勾结了拖着不给办,老太太又能奈何,哪用得着来求自己了。
更何况,大太太还一向视自己为心腹大患!
大太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答应?
是被方老爷的作为感动了,真心地想和自己划干戈为玉帛呢,还是觉得面对这巨大利益自己也不得不仰其鼻息,和府里所有人一样,巴不得添她脚趾头?
心思百转,赵青怎么也猜不透大太太的心思,正待要问,却听田妈妈又低声道:“……去劝老太太时,三奶奶能不能趁机也帮奴才们说句话儿,让荣寿堂的人也把份子钱重新入了。”
赵青蓦然抬起头。
田妈妈讪讪地笑了笑,“……按说三爷是家主,他的话谁也不能违背,只……”他到底已经死了,一个阴鬼又怎了解这阳间的世事变幻,语气微顿,田妈妈没把大家背后诋毁沈怀瑜就是只阴魂不散的恶鬼之类的话说出口,她支吾着说道,“粮价涨得这么好,大家心里都舍不得!”
难怪沈怀瑾会来闹。
原来连田妈妈都认为囤粮能赚钱。
是了,是了,都是些足部出户的内宅妇人,从没做过生意,她们又怎知这生意场上的凶险?
眼看着账房门口一日一换的大红纸上粮价又涨了几文几文,谁家又赚了多少多少,这些人怎能不动心?
当初自己装神弄鬼利用沈怀瑜托梦来说服老太太,还真选对了路子,换一种方式,怕是穷其一生也说服不了老太太和二太太!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忽然间,赵青为自己一个堂堂的商业精英竟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感到悲哀……
莫名地生出一股曲高和寡的悲凉。
她缓缓地收回目光。
端起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屋子特别静。
田妈妈额头渐渐渗出一层细汗。
就在她忍受不了这沉寂,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赵青那黄莺似的轻细柔软的声音徐徐传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