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三马,先后离去,码头终于是寂静了下来。
“痛快!如此狡诈贪婪之人,就该如此惩治!”
可这平静只持续了一会,江面上就传来了一声畅快至极的长笑,而后三个人影飘然而至。
竟是王允诚王允谦王云芝三人。
王允谦回想起刚才那船老大落水时的狼狈模样,一解心中郁气的同时,多少还有些遗憾,道:“快到岸边才将他丢下水实在是便宜他了,要我说在客船行至江心时,就该将此人丢下去。”
老成持重的王允诚脸上亦是露出了一丝笑意,闻言摇头道:“咱们害那位船家多等了那么长的时间,多被收些船资,本也无妨,纵使百倍千倍,其实我也不愿与此等人物多费唇舌,但他实在是不该出言欺骗我等,不过要说在江心把他丢下去,那就等同是害人性命了。他虽有骗人之意,却并未得逞,只在靠岸处把他丢下水,小惩大诫,让他长个教训,也就罢了。”
王允谦哼了一声,随后又有些疑惑的道:“兄长既然已是看穿了那人的伎俩,又为何还要将咱们三人的马交给那个陆涛?如此倒也罢了,可既然寄存了马又过了江,怎么现在反而又回来了?”
王允诚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允谦,我问你,咱们三人为何非要在初五祭祖的日子,赶来这三江城呢?”
王允谦闻言愣了一下,而后脸上流露出几分怨恨与委屈,又怕被身旁的王允诚看见招来训斥,低头道:“还不都是因为他王允仁……”
琅琊王氏,乃江湖七大世家之一,传承上千年,分支众多,族人甚巨,光是他们这一辈,就足有上千人。
如此,王家的底蕴就算是再深厚,也培养不起。
所以,每年初五,除了祭祖外,王家还会召开族内大比,但凡是王家年轻一辈,无论是嫡系旁支,都要上擂比武,以此遴选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着重培养。
大比的排名越高,之后一整年得到的家族资源倾斜也就越多。
去年大比,作为王家嫡系的王允谦名列第十六位。
名次不算差,可心高气傲,自视资质天赋并不下于“王家五常”的王允谦,却着实有些接受不了。
为此,他整整一年闭门不出,苦练武功,只为在今年的大比上一举夺魁,“一雪前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没让他等到初五大比,就先有一“噩耗”传来。
王家当代最杰出的子弟,“王家五常”之一,被困在先天境三年之久的王允仁,竟是触摸到了“天地之桥”,寻得了那一丝突破机缘。
王允仁凝碑在即!
而他凝碑的根基,却是百年前他们王家那位曾登上过玄黄榜,按血亲来算是他们五叔祖,“情义七剑”王敬澄的“有情之道”。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
自家子弟能悟得前辈先贤之武道,只要按照已是开拓出来的道路拾级而上,自会是一片坦途,再无什么瓶颈关隘可言。
而王允仁凝碑,本也不关他王允谦什么事,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
本应该安安稳稳存放在王家藏经楼之中,王敬澄“有情之道”关于如何凝碑以及凝碑之后部分的武道传承,竟是不翼而飞了!
宛如是晴天霹雳!
百年前的王敬澄,靠着“有情之道”名登玄黄榜,自悟一品绝学“情意七剑”,威压武林,几近天下无敌。
可这有情之道纵有千般好万般妙,却唯有一条,那便是“情海无边,回头无岸”,“情根”一旦种下,便只能向前,无法后退,而若是选择“舍情”,不但一身功力会尽数散去,连自身丹田经脉,都会寸寸崩裂,寿数大损,成为一个废人。
王允仁三年前就到了先天境,早已是“情根”深种,拔除不得了。
所以现在的状况就是,王允仁后退无路,进又没了凝碑法门,进退都是死路。
作为“王家五常”之一,琅琊王家未来百年兴盛的栋梁支柱,王允仁自然不会被放弃,无奈之下,王家只得是让王允仁闭关压制境界,又从自家嫡系中选出了三位杰出弟子,根据“天机楼”给出的卦象指示,前往三江城,寻回遗失的武道真意。
王允谦因为这一年进步神速,打通了任督二脉,破关入先天,无奈躺枪。
另外两人,则是王允诚与王云芝。
但他王允谦能和他们俩比吗?
此二人,一个是早早获得了家族认可,能够下山游历,甚至因此还名列人榜二十七位,他们王家推在明面上当代领军人。
另一个,更是他们王家家主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们两个,在王家和“五常”乃是一个级别的,根本不需要去参加大比夺取修炼资源。
如此,怎么去比?
所以说,王家前来三江的三个人中,王允谦的怨气最深最重,或者说,是只有他一个人不愿来此三江。
对于这些,王允诚心知肚明。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允谦,我知你心中不满,只是碍于家规,不得不前来而已,但我要和你说的是,咱们这次来寻找的那篇‘怀妻祭文’,并不只是单单关系到了允仁凝碑,还有更为......”
“还有什么?”王允谦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可王允诚只是笑笑不说话。
王允谦瞬间就懂了。
后面的事情,他并没有资格知道。
“我之所以会将这些说出来,便是不想让你心中有怨,会不满家中安排,坏了兄弟们之间的感情。”王允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温和,“我也知道你心中的忧虑,关于这些,你也尽管大可放心,来时家主已是和我言明,这一趟无论成败与否,等返回了琅琊,家族都会把你当做‘五常’一般对待。”
“此言当真?”王允谦震惊不已。
王允诚郑重点头,道:“你也是‘允’字辈家族嫡系,更是以‘谦’字为名,本就不差五常多少,又有什么真的假的?”
“你扪心自问,往日家族待你如何,是否真的就比五常差了?”
“你这一年日夜不休,勤练武功,几近疯魔,难道真是为了大比前十的修炼资源?而不是想要证明自己,其实并不差于五常?”
“你资质不凡不假,自傲自矜也不错,但这个度却实在是过了......”
“嫉妒、怨恨、不满,不可能成为你武道前进的助力,这些也只是魔心孽障,只会使你的心性蒙尘......”
“你上半年就达到真气境巅峰,可下半年却足有五个月毫无尺寸之功,直到最后一个月才堪堪破开任督二脉,个中缘由,难道你自己真的就不知道?”
“难道你以为,‘王家五常’只是资质过人?”
“家族之所以会选你来到三江,本意却是为了磨练心形,可你刚才的行径,又是如何?”
说着说着,竟是言语如刀!
王允谦像是被一柄柄巨锤敲打内心,刹那间就是满头大汗,脸上神色变幻连连,直到王允诚说完,才猛的愣住。
是啊!
自己的资质并不差于王家五常,亦是人家绝顶。
而他对于这五人的嫉恨,也实在是太过炽盛了。
刚刚他对于那船老大的愤恨也的确是太过了。
……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武道之上的知见障,拦路虎吗?”
良久,王允谦喃喃自语,似有所悟,好似是卸下了一直背负着的枷锁,身子竟是感觉陡然一轻。
而后,他恭恭敬敬的向王允诚施了一礼,道:“多谢兄长指点。”
王允诚欣慰的笑笑,又是转回了之前的话题,道:“我之所以会将马交给那位陆涛,只是因为方才无意间竟是看到,那陆涛竟是在研读五叔祖生平文章以及学说,其中甚至包括那篇怀妻祭文。”
“兄长的意思是,那篇藏着五叔祖武道真意的草书,极有可能落到了这个陆涛的手中?”王允谦脸上满是讶然。
“要不然谁会在赶路途中研读这些前朝文章,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江湖人。”
王允诚点头,而后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道:“而之所以会去而复返,则是因为刚才在此处,我一直隐隐察觉到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灵觉于暗中探查,我无法确定那人隐藏于何处,敌友不明,我又不想太早暴露咱们此行的目的,出于谨慎,这才只得是先趁势乘船过江了。”
王允谦闻言骇然。
三人中,王允诚的武功最高,他自然不会质疑其的判断,而刚才竟然一直有人于暗处窥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若是那人出手偷袭……
王允谦心中一凉,不敢再去深想。
王允诚则是继续道:“上船之后,那道灵觉也便消失了,于此便可以断定,藏于暗处那人,并非是针对我等,而是……”
“陆涛!”
王允谦脱口而出,眉头皱起,“但此人不过是三江盟下属帮派的一个小堂主,不过真气境后期修为,又有什么值得连兄长你都无法察觉的高手,于暗中窥视呢?难道是......”
五叔祖的怀妻祭文!
两人对视,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蕴含有武道真意的祭文若是只牵扯到一个陆涛,只要找准三江盟可以接受的底线,对三人来说,便不算太难。
可现在的情况是,明显另有高人入局,且还隐藏在暗处,不知身份,这就有些棘手了。
王允谦恨恨的道:“这个小子,实在是太过没用,即使寻到了天大的好处,也是无福消受,不但行事不秘,被他人知晓了,还凭白给咱们添了麻烦......”
“多说无益。”
王允诚摇了摇头,道:“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那陆涛,没了咱们的蛟龙马,你我三人的目标就小了许多,小心遮掩行迹,便不虞被那暗处的高手发现,如果能一直藏在暗处,发现了陆涛藏匿祭文的地方,让咱们偷偷取了,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顿了顿,看向自上岸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王云芝,道:“云芝妹妹,你和‘角儿’心意相通,自有秘法探得它的位置,事不宜迟,还请云芝妹妹出手,咱们这就追上去。”
王云芝如若未闻,竟是还在发呆。
王允谦见了,眨了眨眼,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道:“云芝妹妹,你不会真的看上那小子了吧?”
那个陆涛,长得好看是好看,可王云芝乃是王家嫡系中的嫡系,在整个江湖,乃至是整个大乾,身份都足以称得上是尊贵至极,按理说,她不该如此肤浅。
刚才在船上,他见王云芝一直发呆,也调笑过几次,王云芝自然也是矢口否认。
可这都又回了来,为何这位小公主还在发呆?
“哎呀!”
王云芝被撞“醒”,听了他的话,气的跺了跺脚,“你在说什么啊?刚才在船上,我之所以会那样,不是都和谦哥哥你说了吗,只是因为我隐隐听见角儿似是在悲鸣,刚才我以一直从内心呼唤,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说着,她的脸上有些焦急,道:“诚哥哥,谦哥哥,角儿怕是遇到了危险,咱们快去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