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欲转开,“吾怎知”小姐却突然调身过来,不料竟是个熟人。
“悠翁主,不,长安公主!您怎会在此?”那赵家千金看见我,匆忙起身敛衽,四近之人闻声也纷纷过来行礼。
“我,我……散食,对散食!”我挠挠脑袋,悻悻一笑:“嘿嘿……”
哎,如此,还怎样低调?
“公主也是想见燕将军罢?您又不像我们暂不得入内,为何在此徘徊呢?”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平静,正是先前与赵家千金聊天的圆脸姑娘,她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疑惑地望着我。
我注意到赵千金扯住她的衣袖轻轻拽了拽,而她丝毫未觉,又继续道:“今日正好是家兄当值,我去帮您通传,可好?”要不是衣袖尚被赵千金扯着,她恐怕早已冲了出去。呃,这姑娘缺心眼的程度与秀秀简直是有得一拼。
“这位是哪家的贵女?”我下颚微抬,眼光轻轻一扫,努力模仿着安岳长公主说话时的模样,对了,嘴角还得挂起一丝不带任何情绪的完美笑容。
“禀告公主,这,这是棠家的女公子,闺名棠林,其兄是羽林卫队的棠卓大人。”旁边一个女子瑟瑟缩缩地回道。看吧,还是安岳长公主的那套才管用。不过这世界真的何其小,棠卓不就是在那晚宫宴上假扮挟持我之人吗?他的妹妹……
“喔~~就是不小心伤了我的那个棠卓啊!”我特意加重了“伤我”两字,摆明要给她小鞋穿。
此刻的棠林才终于觉出些意味来,头微微垂着,不过嘴却嘟得老高,十分委屈的模样。我哭笑不得,明明比我尚大些的年纪,怎么我到有以大欺小的错觉。
“公主,请您勿怪,棠林她散漫惯了,不是有心冲撞于您。”赵家千金为她解围。
我正欲开腔,秀秀却凑到了我耳边:“公主,吾等目下先行离开,待会儿再绕回来罢,您也就别拿旁人出气了。”我见阶就下,点了点头,本来也就是吓唬着棠林玩的,这么可爱的女子。
“恩,也好。看在她们的面上,这次本宫就不计较了,以后别这么没规矩,记住了?”
“记住了。”棠林眼眶通红,明显不服气。
“好罢,本宫要回去了,你们自便罢。”
“恭送公主。”众人齐声行礼。
等走出她们视线所及之处,我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怪不得安岳长公主和阿芙都如此欢喜装腔作势,那以势压人的感觉着实不错。“公主,您玩得过分了,没瞧见那棠姑娘多委屈吗?”秀秀开始打抱不平。
“好罢好罢,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可好?”
兰影敲了敲秀秀的脑袋,笑着说:“小妮子,敢数落主子了,看公主给你小鞋穿哦!”
“勿要再数落我了,现下我们在何处等赵敢呢?刚才听棠林说来,他们不定从哪道门出来,这可如何是好?”我赶紧转移话题。
“恩,不若让秀秀去打听一下。”兰影提议。
“不行,不行,那许多贵女都不能办到之事,我又如何能?”秀秀连连摆手。
“我们相信你。”我与兰影一起看向她。
“对了,记住顺便打听一下安岳长公主的去向。”兰影对渐行渐远的秀秀补充道。
“如何?如何?”不一会儿,就见秀秀蹦蹦跳跳地跑回来。
“两,个,两个……”她气喘吁吁,比出两个指头。
“何意?”
“圣上说为了验证国师的话,必须增强难度,让燕将军戴上面具,从东、北两个门出,不,不是,只有一个燕将军,另一个人是假扮的。”
“这不是重点,那赵敢呢?”我替她顺气。
“呃,这怎么不是重点?赵将军就是假扮燕将军之人,因为他们身量相像啊。”
我糊涂了,皇帝舅舅到底在玩什么呀,我都怀疑他已然知道我会来找赵敢,才会这样给我设关卡。
“安岳长公主呢?”
“她尚未来。”秀秀突然眼睛一亮:“不过我看见她的一个侍女在北门布置。”
“如此。”兰影思忖片刻:“安岳长公主的消息应是最为有用的,北门该是赢面最大咯,可是尚余下一个选择。万一……”
“兰影你去东门,我们刚从那过来,我不便去了,秀秀则和我一道去北门罢!”我赶紧抢过话头。其实是我心上一计,何必去猜谁才是赵敢,只要在他们两个出来之前混进场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可是我笃定这个计划兰影必是不会同意的,她一定会说有损皇家威严等等什么的,所以啊,索性把她支开。
“可是……”兰影犹豫。
“如若遇到赵敢,我怕秀秀一人不知如何巧妙处理。”我拉她到一边悄声说:“你也知道秀秀这人……”我拿眼瞟了瞟正扁嘴的秀秀。
“这,好罢。秀秀,你必须把公主照料好,不然拿你是问!”
我拉着秀秀,一个劲地点头:“会的,她会的。”
秀秀有些时候真是个天才,一刻钟不到居然就被她搞到两套宫人的衣服。只是……我正了正挡住眼睛的帽檐,这衣服未免也太大了吧,衣袖挽了三折之后还很富余,这身行头连傻子都蒙不过,又如何混进清露台。
秀秀讪讪而笑:“嘿嘿,嘿嘿,将就将就嘛。”
我瞪她一眼,眼看已快到戌时,再去找合适的也来不及了,只得另想他法。
于是,此刻的我穿着硕大的宫人服饰,小心翼翼地蹲在一棵大树的桠枝上,瞭望着清露台的会场。本来我是想借由这棵树翻到会场里圈,但是当我千辛万苦地爬上来,正巧一列全副装甲的戍卫从树下巡过,瞬间打消了我的念头。还好,也不是全无收获,我惊喜地发现在这里居然可以看到整个清露台的全貌。
正可谓“春醴惟醇,燔灸芬芬;君臣欢康,具醉熏熏。”
皇帝舅舅自是高高地坐在主位之上,似乎已饮了不少,与近临的一位白胡须须的大人正谈着什么,兴致颇高。再然后,我就寻到了目标人物——赵敢,他坐在靠近御座的位置,正在四处攀谈致酒。可是我也注意到,在这觥筹交错中有一人尤为显眼,他的座次最为靠近御座,想来就该是传说中的燕将军了,他一直以肘撑面,并无多话,只是自斟自饮。可惜在我的角度始终看不清他的样貌,不过不知是否是错觉,老是觉得他的侧影并不陌生。
“公主。”秀秀费尽力气终于也爬了上来,她蹲在我旁边不停喘气,突然她发出一声“哎哟”吓了我一跳。“那不是木头吗?”她手指着一个方向,我顺着看过去,却是燕芷所在。
我一把拍掉她尚举着的手:“傻妮子,那是燕芷,不是燕允,可能也就是兄弟相似罢。”
“是燕芷将军,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确定不是木头?可我怎么觉得就是他喃。那个讨厌鬼我做梦都在诅咒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啊!居然也会认错。”秀秀摩挲着被我拍过的手背,疑惑地嘀咕道。
诶,不过被她这么一说,这两兄弟的侧影还真是肖像呢,一样的高峻挺拔,卓尔不群。
“公主。”我正四处观察,希望能有机会单独接触赵敢,秀秀突然挨到我旁边,用极低的声音:“您有没听到甚动静?”我侧头看她,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们上面。
此时天色早已深,今晚也无月亮和星子,纵然场内悬挂着几枚方圆丈许的大灯球,内燃椽烛,照彻通明,却是无法映射到此处,反而让四周显得更加深黯,树木枝桠的层层叠影仿佛要将我们吞噬掉。
“不怕,不怕,或许另外有人想要瞻仰一下燕将军的风采,也不无可知,我们各不相犯,两不妨碍,没事的。”其实我心里怵的很,却是强作镇定,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真要是有什么事,我们现在跑也来不及了。
场内到是热情高涨,好像是一个官员在旁边煽动了什么,众人跟着附和,皇帝舅舅也点头欣然应同。
随即,“燕芷”缓缓走出席位,对着皇帝舅舅行了一礼。这时,两列宫侍上前,一名上前捧了个面具并为“燕芷”戴上,另四人抬了把巨剑为其奉上。
“公主,那可是燕将军的家传宝剑啊~~真是燕将军啊!”秀秀兴奋地直扯我的袖子。哎,又一个“燕迷”,依我看啦,那人泰半丑不可言,刚才就半遮半掩,现下更是把脸全遮了。
此时,头顶倏然发出一声轻笑,声音极微,要不是我全神贯注地倚靠着树干关注上方,是绝不能听见的。笑里能听出戏谑的意味,原来是我不小心感叹出声,竟被人听了去。不过此时我的心才一下安稳了,那声音黯沉悦耳,是嫡真的人类。
“公主,快看!燕将军要舞剑了,快看!”我几乎被秀秀挤了下去,这妮子着迷地根本忘了目下的处境。
此刻,燕芷正站在场当中,单手握起了那把传说中的巨剑,起手挽了个剑花。就在众人都屏声静气的时候,事情却是骤然突变,场上悬挂的一个灯球忽地落地,顿时火花四溅,群臣吓得四下乱窜,一时场面极度紊乱,只听见到处都在嚷着:“护驾,快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