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环视四周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帐篷里。外面好像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但并不真切,苏梨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肩上的伤口已被包扎过了,虽说动的时候还是有些痛,不过已好多了。
她忽然发现帐篷门外有个人影,似已在外站了一会儿了。门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开了,进来一人,是云停。
他本是想进来看一看苏梨醒了没有,谁料一进来就撞上了苏梨的目光,他眼神像小鹿一样的一惊,踌躇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醒了?”
苏梨想起他先前那一掌,本不想应他,但想了想后还是轻轻一点头,继而问道:“这是在哪里?”
“是我们驻扎在外的一个安全营。就在大漠出口附近,距离城池有大概十公里吧。”
苏梨“哦”了一声,继而道:“温羽侯怎么样了?”
“你说将军吗?就在外面。”
苏梨惊道:“他没事了吗?那么快就恢复了?”
云停不由一笑:“受伤惯了自然就快了。更何况已过去两天了。”
苏梨亦是一惊:“两天?难道我睡了两天?”
“是啊。所以我想你应该差不多快醒了,便进来了。”云停说到这里时,使劲挠了挠后脑勺,微红着脸低声道,“其实???其实是想来道个歉的,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出掌,要不是陆大哥阻我,差点就???”
苏梨沉默了一下,有那么片刻没有说话,云停急地忍不住摇了摇苏梨胳膊,扬声道:“啊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苏梨被他这么一摇,生怕肩上的伤口又裂开,忙道:“你别摇我了!”
云停这才反应过来,缩了手一脸惊惶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唉行了,我还是先谢过你高抬贵手吧。”苏梨被他这么一道歉,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总之现在没事了。”
云停脸色缓和下来,一吐舌头展颜道:“那就好,否则定会被将军骂死。”
苏梨好奇道:“难道他平时待你们很严厉吗?”
“不能说是严厉吧,将军他平时不摆架子,待我们也很好。但有时又觉得——”云停摇摇头,又想了想,最后吐出四个字,“难以捉摸。”
苏梨莞尔:“所以他是将军啊。”
“也是。”云停亦笑了一下,顿了顿后侧着脑袋忽然正色道,“真的是你与将军两个人合力击败了大漠王吗?”
苏梨一点头,继而惑道:“你来问我?怎么不去问你们将军呢?”
“他什么都不说,”云停撅嘴道,“我就说将军他有时难以捉摸嘛。”
苏梨不由玩笑道:“那我刚才一点头,岂非泄露了?”
“所以你们是真的打败了大漠王?”云停两眼放光,欢呼道,“太厉害了!真想亲眼看看你们当时的情形。你可知大漠王横行沙漠三十余年,只败过一次?”
“我知道,那次是败在沈陌将军手下。”苏梨不由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能体会到云停的心情——那岂非跟自己想亲眼一见沈陌与流星惊天之战的心情如出一辙?
“是啊,你们是继那之后第一个打败大漠王的呀!”云停欢呼过后,叹道,“说起来我们金翎军在大漠王那里吃过不少亏,最可恨的是他们除了效力羌族之外,还常无端挑衅生事,半个月前我们就有个弟兄伤在了他们手下。”
“大漠王名头虽响,但名声的确不怎么好。”
“若是我,宁可不要那所谓的名头。”云停脸上露出忿忿的表情,他讲到这里时,忽然眨了眨眼睛,“待你伤好了,可一定要与将军再使一次当时的剑法。”
苏梨愣了一下,她脑中想起自己突破了“观沧海”的新剑法,想起温羽侯收束起涤尘剑光又漫天抖落的迎风一击,一时没有说话。这时帐篷一角被风吹开,有光线映入她眼底,从她那个方向望过去,可看见门外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温羽侯,表情有些严肃,而另一个竟然是林篁!苏梨一瞥见林篁的身影,脸色蓦地就变了。
“是将军跟陆大哥他们。”云停疑惑地朝着苏梨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看,抚掌道,“是了,忘记向你介绍了,陆大哥就是之前与我一起找到你们的那位,他叫陆奇峰。还有一个是昨天从我们原先长驻的城里过来的,叫林篁。”
其实苏梨只须将身子往前微微一倾,就能看见那位陆大哥陆奇峰的确也在边上,但她一动不动,显然心思不在那里。过了片刻,苏梨语声低沉地问道:“林篁也是你们金翎军的吗?”
“是啊,他是半年前加入的,像是从天而降似的。”
“从天而降?”
“我记的很清楚,半年前,就在将军被封为温羽侯的前面几天,他突然出现在了我们营里。”
苏梨心道:那不正是自己被关在靖南王府地牢的那阵子?据王府地牢的侍卫所说,林篁是被温羽侯调离出府的,可见他加入金翎军是温羽侯的意思。
云停顾自说道:“我们金翎军人虽不多,只有百来个,但大多是直接跟了将军好多年的,就算近两年新加入的,也有着在其他团里行军多年的经验。哪像他?忽然冒出来就能入营?”他讲到最后语声忽扬,有些激动。
“这么说来,你们不知他底细?”
“我只知道他原是靖南王府的侍卫,其他一概不知。”云停叹道,“他话很少,人又孤僻,我们都不愿问他,更不敢去问将军啊。”
苏梨默然不语,只是感觉自己肩上的伤口又开始痛了。
这时陆奇峰在门外叫云停的名字,云停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苏梨只听见他走出帐篷后说了一句“她刚醒”,之后外面的声音便弱了下来。
想不到云停出去后,温羽侯就进来了。他脸色比平时苍白一些,但双眸依然清亮,完全看不出是两天前受过重伤的人。他递给苏梨一碗水,道:“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苏梨只说了这么三个字,她一时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伤是旧伤?”
“你怎么知道?”苏梨一惊,想了一下忽然叫道,“你包扎的?”
温羽侯失笑道:“怎么可能?我到了这里后也睡了大半天。帮你包扎的人是昨天刚从城里过来的,正好他身上带着药。”
“啊?”他说的是林篁?苏梨惊得语声都变了,说话间本已喝到一半的水一不小心吸入了喉咙,呛了好久才止住。
温羽侯替苏梨拿过她手里晃得厉害的碗,顿了顿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治伤要紧,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你可不要介意。”
苏梨苦笑了一下,她怎能说自己介意的是林篁这个人。
温羽侯认真地看了苏梨一眼,奇道:“你的眼睛好了?”
“是啊,完全好了。”苏梨一点头,忽然意识到温羽侯是知道的——能治愈她眼睛的只有云菇。一想到这里,她便陷入了沉默,她真怕温羽侯问自己关于云菇的种种。
但温羽侯没有问——什么都没问。他没有问苏梨之前在朔州城客栈不告而别的事,也没有问她为何去沙漠,更没有问她怎么会与楚朝阳认识。他只是在过了一会儿后缓缓道:“你不说话的时候,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难以捉摸吗?”苏梨想起了云停用来形容温羽侯的四个字,忍俊不禁。
温羽侯目光移向别处,只是笑了一下,顿了顿道:“这里是我们平时巡守而驻的营地,这几日你可在这里安心养伤。”
“那你呢?”苏梨下意识问道。
“我恐怕明天就要回城了,伊墨城。我们长年驻扎的城池。”
“这么赶?是否出了什么事?”苏梨想起方才他在外面与林篁他们说话时的严肃表情。
温羽侯叹了口气,道:“你可记得我们击败大漠王后我当时说的话吗?——他们牵涉到了整个大漠的均衡。”
“我记得。”
“这就是我虽想杀了他们却不能贸然出手的原因。但两天前的那一战,是他们心存杀我之心而不得不出手。经此一战,他们大不如昔,果然便有其他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比如冰云族。”
苏梨想了一想,终于明白了温羽侯的意思。“真是复杂。”她叹道,下意识地往门口瞥了一眼,“那我不如跟你一起回去吧,我可不想待在这里。”
她见温羽侯没有说话,笑道:“不如我女扮男装?”
“这倒不必。”温羽侯也笑了,“有云停的大嘴在,一回城估计大家都知道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苏梨抚掌。
于是第二日回伊墨城的队伍就成了五人,温羽侯、云停、陆奇峰、林篁和苏梨。出发时温羽侯向苏梨介绍林篁,林篁只是冷冷地看了苏梨一眼,继而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们见过面。”
苏梨一惊,下意识地去看温羽侯,她没从温羽侯脸上见到什么表情,倒是听到云停笑出声来:“包了个伤口就叫见过面吗?”
苏梨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她知道林篁所说的“见过面”绝不是如云停所说的那个意思。她与林篁在今天之前只见过一次面,是半年前靖南王府的花园里——虽只一面却记忆惨痛,毕生难忘。
温羽侯依然什么也没说,但他一语不发反而让苏梨更加担心:难道他早已知道了那次的事、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就这样心事重重地上了马,然后一行五人都马不停蹄地一路赶去,其间只有云停偶尔说几句话,但他随即发现没什么人应他,便也没了声响。整个队伍都很安静,只有马蹄声此起彼伏,半天后,伊墨城就在眼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