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早上吃过一轮药,上午睡了一上午,林奈的精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中午旅馆老板在楼下问要不要一起吃饭,算二十块钱一位。
外面雨小了一点,但是一直细细密密,路又坑坑洼洼泥泞不堪,所以搁置在旅馆的十几个旅客,都在老板起吃饭。
林奈早饿了,但周裕深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了一堆旧报纸在看,翻的茶饭不思。林奈自己下去吃过饭,念着周裕深昨晚照顾自己,又是让铺位又是找药的,便给他端了点饭食上来。
结果人全不给面子,筷子都不拣,在报纸堆里抬也不抬,说:“早上吃过,比你做的还难吃。”
真不知道是夸她还是损她,再难吃不也比牢房好吃么。
林奈正懒得伺候他,哼了一声,自己爬到床上去玩了会手机。
不一会,她那台用得过久、电板不太经用的老爷机显示了几次电量过低后,终于自动关机。
林奈把手机握在手里,长长叹了口气。没有电,下雨的小镇,简直是要把人无聊死啊。
她往后一仰,平躺在在床上,偏头看着周裕深一眼,想着怎么才能开口问问昨晚的事。她害怕自己在梦里泄露了秘密。
周裕深靠在圈椅里,余光瞥到她的动静,又见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怎么,你也要看?”说着他扔了一张旧报纸过去,正好盖在林奈脸上。
林奈伸手扯下来,抱怨道:“全是灰,扔床上来干嘛,脏死了。”她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在这个气氛下挺奇怪的。
孤男寡女,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圈椅里,各做各的,也没有尴尬,说起话来竟然像老两口在拌嘴。
她侧目看着周裕森的侧脸,他翻的很漫不经心的,但林奈知道周裕深的本事,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情况下,他也以一心两用。
周裕深一目十行的浏览着报纸页面,对她说:“无聊就出去跟那些小屁孩玩玩。”
所谓的小屁孩也不过比林奈小几岁,是同住在旅馆的几对情侣,吵吵闹闹的。
周裕深这边话落音,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林奈立即振奋起来:“门没锁。”
一个年轻小伙伸脖子进来,林奈两眼发光,问道:“是不是有车了?”
周裕深在一旁嘲讽道:“你是还没睡醒还在做梦吗?”
小伙子为自己辜负了林奈的振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路都还没通呢,哪里来的车。我是住隔壁的,太无聊了,三缺一,要不要打会牌?”
林奈失望的摇摇头,她不太会玩纸牌,技术奇差,扭头问周裕深:“你去吧?”
周裕深吐出三个字:“小儿科。”
林奈差点没给他堵死。
那小伙子看林奈比较好说话,立刻吹鼓说:“这位姐姐你去玩吧,反正也没事做,又没电,我们不玩钱的,就当打发打发时间。”
林奈觉得周裕深的话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她想挽回挽回,加上拗不过小伙子的热情,还真陪他们玩牌去了。
一群人都凑到一起,写了很多字条,输了就抓阄抓到哪个往自己脸上贴哪个。
无奈林奈技术实在太差,一个小时不到,她脸上就贴满了红艳艳的纸条,据说是老板去年写春联留下的红纸,时间太久有些褪色,贴一会脸上就留下些红色的印迹。
字条上写着些奇奇怪怪的句子,大多是一些损人的。
林奈脸上贴太多,一说话纸条就动,跟胡子似的在脸上飞。一群人闹腾的几乎没把房顶给掀起来。
周裕深本没打算参加,去上厕所路过她们房间,看见林奈额头前贴满红纸带,嘟着个嘴,好像在抱怨她对面的男孩子打错了牌,很孩子气的样子。
他顿了下脚步,里头的年轻人就喊道:“喂喂,快来帮你女朋友,她再输下去,可要把衣服都输没了。”
一群年轻人混了一会就混熟了,说话不带分寸,林奈本是被动来玩牌,有点受不住他们这自来熟的玩笑。偏偏刚刚还有人起哄,脸上没地再贴的时候,可就要脱衣服相抵。
周裕深看起来心情不错,没有解释女朋友的问题,却走过去站在林奈后头瞧了瞧:“呦,出息了,都敢玩脱衣服的。”
林奈输的不高兴,正巧没处发泄,立刻赌他一句:“关你什么事。”
周裕深竟然不跟她计较,拍了拍她肩膀,一副你快答谢我的大恩大德的表情:“坐过去点,我帮你打。”
林奈不领取:“你不是看不上我们小儿科么?”
周裕深弯了弯嘴角,附身在她脖子边,声音不大,满座的人却都听得清:“怎么,你怕我把这群小屁孩打的太惨?”
林奈被他喷在脖子里的气息弄的痒痒的,不由缩了缩脖子,往一边避。周裕深就顺势扶着她的腰,把她往旁边推。
旁边的人不服周裕深这嚣张的态度,一起嘘他。又一个劲怂恿她把位子让给周裕深。
林奈觉得这般小屁孩真是没心肺,她好心陪他们打牌,竟然因为周裕深被轰下桌来。她揪下脸上的纸条,也不看牌,就那么枯坐着。
过了一会,旁边一个小姑娘轻轻推她一把:“好了,别生气了,你男朋友挺厉害的。”
林奈皱眉说我没生气。
可看那小姑娘抿嘴直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一副小女儿情态。恰巧周裕深扭头望她一眼,似笑非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看小姑娘的话。
林奈觉得脸有些发热,想起身回房。
周裕深回头看了一眼,本随她去的,可突然伸手拉住她手腕,说:“再坐会。”
他的手温暖干燥,林奈忽然间有点舍不得把他甩开.
许是看出她心里的动摇,他一使劲,又把她拉回身边:“就这么一两天,当给自己放个假。”
周裕深的语气淡淡的,只有林奈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他在林奈住的那套别墅里过夜,偶尔会打电话给秦子瑛报备,也是这样的语气:就这么几天不过去,你当我给自己放个假。
林奈想起秦子瑛,心里有种酸涩感,她想起那晚周裕深冷笑着说他没跟她做过。她不晓得为什么,后来想起这句话,内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林奈坐下后,周裕深就松开她,不再管她。真的跟这群人玩牌,但他手气不错,一直在赢。偶尔一把牌不好,也能被他在后面扭转局势。之前贴在林奈脸上的红纸条很快都飞到别人脸上。
玩了几把,有旅客过来传话来说附近一个村子发生泥石流,山石滚下来,砸坏了不少房子,还有村民困在屋子里。旅馆老板正组织人去救援。
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热血方刚的,当然直奔灾区去。
林奈想起自己行李箱里有简易的医药包,她自己也有简单的护理知识,立刻返身回去取。房间里,几叠旧报纸码在圈椅旁的茶几上。
正巧堆在林奈的行李箱上,她把报纸掀到茶几上时,无意间碰掉了周裕深搁的一个公文包。
她俯身去捡,发现公文包有个角露出一个报纸角,她以为他是无聊才在这里看报纸,原来是在找东西。
她本不该去窥探别人的隐私,但她注意到茶几上那堆报纸的年月是十多年前。她隐隐的有些预感,抽出了一看,果然没错。
这张报纸无论是日期还是头条,对林奈来说都有悲痛的意义。
那天的头条是一个商场有踩踏事故,轻重伤者十多人。
报道最下方说,此次踩踏事故的原因,可能是一个明星坠亡引起的。
这个明星是一个姓左的商人捧起的,后来被证实她坠亡当日吸毒。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林奈想把报纸塞回周裕深包中,但她的手不听使唤。
周裕深很快出现在门口,他有些微的气喘,明显是跑过来的。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报纸上,微微眯起眼睛,眸光深沉看不出情绪。
但很快,他的神情恢复了柔和,他走过去把报纸从她手心里轻轻的抽出来。
林奈这会心中跟明镜似的,报道里说的这个明星是她妈妈。左姓商人,是左归。
她有一种自己被剥光了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愤怒感,这两天的温馨在心底化作更讽刺的笑话。他一边若无其事的勾搭她,一边却在调查她。
林奈漠然道:“四年前,签合同时你没一次性调查清楚吗?现在又有什么目的?”
周裕深朝她伸出手,她冷着脸飞快的避开,他的手在半空停顿半晌,接着,他慢慢说:“我要了解,到底是什么,造成你跟你养父的心结。”
林奈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的酒窝:“了解我?你在开玩笑吗?”
“什么样的心结,会让你想以结婚为代价都要躲开他。”周裕深的神情淡淡的,好像他们聊的只不过是刚刚丢掉的那把纸牌。
林奈蹙眉,不太相信似的觑着他。
周裕深缓缓道:“你昨晚烧的迷迷糊糊,说要结婚。”
林奈张口结舌,不晓得昨晚自己怎么竟然会跟周裕深说这种话,像是自嘲似的,她短促的笑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是在逼你跟我结婚吧?”
她目光的在他第二粒扣子处游离,并不去看他。但心底却又冒出些念头。他跟秦子瑛的婚姻是有问题的,他关心自己跟左归的关系,是不是……是不是……
“结婚暂时不大可能,不过,”周裕深望着她,“你可以试着等等,也许以后为着孩子,能给你个交代。”
交代?她要什么交代。周裕深不过透一丁点风,她就动摇了,她想鄙视自己。
这时楼下有人喊林奈的名字,催她快下去,林奈抓起医药包飞快的跑了出去。
周裕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慢慢展开手中的报纸,轻轻的,叹了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