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楼眼中涌现出强烈的不相信,那个人,真的闯过来了?
口中却已条件反射般大喝:“所有人听令,立刻动手,杀!杀!杀!”
郑徐言三方人马尚未反应过来,顾西楼所属的黑衣人马已经闻声而动,长枪如毒龙出洞,不分老幼刺杀。
几个妇人为了遮挡自己的孩子,生生被长枪贯通身体,临死的呼号不绝于耳。
练青冥顾此失彼,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修炼太慢,能力太弱。
一道尖啸从天边响起,那是划破空气的声音,象征着某物正以无法形容的高速逼近。
在场中人有所反应之前,一道身影仿佛流星撕破天幕,从天而降。
尖啸顿止。
场上多了一个人。
他衣衫褴褛蓬头乱发,看不出年纪,在满地狼藉中扫视,看到地上某些尸体时身体明显僵顿一下,随后默默地将地上的“六弟”扶起,和其它人的遗体摆放在一起,跪在他们身前,仔细地拂去他们脸上的血污和泥土。
他做这一切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动作,一种无形压力使祠堂中的时光处于凝固之中,无人可以动弹。直到他重又起身,转成面对顾西楼等人,众人身上的无形压力才消失。
顾西楼恢复行动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中蓄势已久的箭发出,不是对着练青冥,也不是对着来人,而是向着天空。
箭芒射入云天深处,他的人也急速后退。
这是信号。
信号一出,与刚才的尖啸殊无二致的破空声立时响起,电光石火间,一道华彩直冲九霄,一道人影昂然独立于众人之间。
锦衣华服,浓眉斜飞入鬓,仿佛要破空而去,予人以深刻印象。更惊人的是他的气势,就像一把在滴血的宝刀。
他一出现便占据场上的中心,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似乎靠近一点也会被他的光芒所伤。
他无视其余,只盯着对面衣衫褴褛的人。
“七弟,是你,你长大了。”
对面的人沉默无语。
“当年你只愿读书画画,想不到现在也能提刀厮杀,九帮八派十三宗高手尽出,组成重重关卡,也拦不住你。”
沉默。
“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既然出来了,就没人能再让我们师兄弟进去。”
仍然是沉默。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以前总是缠着要我讲山下的故事——”
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充满疲倦:“二哥是你杀的。”
这回轮到华服人沉默。
“只有你能一刀破开二哥的青心不灭,因为二哥不会防备你。”
“为什么?”
声音并无质问的意味,只是无论敌我都能体会到其中浓厚的悲凉。
华服人突然大笑:“为什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好,我告诉你。”
“为什么师父修为通天,却宁愿束手就死。为什么我们这些徒弟要被发配去作苦役。为什么我一身苦练却要在地底挖土掘石。世上有几人能挡我出手一刀,为什么他们风风光光,而我却要像只老鼠一样活着,直到悄无声息地死去,为什么?”
“只因为师父与天下为敌。”
“师父授艺之恩,我在地底劳役二十年,也算是偿还了。以后的路,我只为自己走。我要享受错过的一切。七弟,不妨告诉你,大师兄也已被我斩于刀下,师父遗骨的秘密,也被我用来交换自由。你我兄弟既不能一路相随,就难免放手一搏。”
“师父说过如果你肯修炼,兄弟间将以你成就最大。联盟十八道关卡阻不住你,且让我看看,我的惜命刀,你挡得了,还是挡不了。”
他的气势随着话语一路攀升,倘若说刚才他像出鞘见血的宝刀,现在简直就已经是在万军中杀人盈野的魔王。
周围山壁土石先是簌簌掉落,随即碎裂出一道道深痕,上方空中阴云突然无风而动,原已渐渐昏暗的天色为之一亮。
郑倾海徐培园可以发誓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此次行动会遇到这样的高手,此等令风云变色的声势,绝对是法力大成方能拥有。而发起方风雪漫天的顾西楼显然是早有预料,自华服人出现起就远远退开。
言轻许则隐隐约约回忆起传说中的一些秘闻,原本以为那不过是神话传说,现在看来竟然并非虚妄,他的心一时兴奋跳动,一时又恐惧畏缩。
他突然发现破旧祠堂和一地死伤变得模糊不清,郑徐顾及所率部下也有类似感觉,这才发觉已经身不由已退出很远。
场中,曾经的师兄弟正在对峙。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粘稠,连黯淡的光线都照不进那片区域。
“七弟”衣衫褴褛,沉默不言。他身后的练青冥和幸存的人并无不适感受,似乎有种无形之物在保护他们不受影响。
华服人突然无由暴怒:“你要救他们?你记不记得当年师父救了多少人?后来他被逼死的时候,有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我们服了二十年苦役,有没有一个人为我们说话?”
当他用高亢的声音吼出最后一个字时,他便出了刀。
一刀既出,血红光芒冲天而起,将漫天阴云一扫而空,仿佛要打破世间一切牢笼。
大地破裂,轰然巨响,祠堂所余残壁断垣荡然无存,激起漫天尘土。伤者和死者与之同时被无形之力包裹,齐齐下陷,入地三尺。
练青冥等幸存者茫然不知发生何事。只看到尘土飞扬中“七弟”吐出一口鲜血,才知道小师弟已经挡了一刀,救了他们一次。
华服人鹰隼一般的眼光直视他的“七弟”,一道血红的刀光如同活物一样在他周身盘旋。
“我决不留情。你若不出刀,三刀之内必为我所杀。”
“七弟”慢慢将陷入地下的双腿拔出,又徐徐从土石中摸索出一样破旧器物。
华服人注视着他的小师弟,见他慢慢拂去那器物上的尘土,露出本来面目。
却原来是一把刀。
一把木头雕刻、年代久远已经开始腐朽的木刀。
就在那一刹那,练青冥突然觉得空气收紧,有种食草动物被食肉动物盯住,而且是几十只、几百只盯住的危险感觉。不光是他,场中几乎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
危险来自于高空。
只有寥寥几人发现,高空中影影幢幢出现许多人影,他们似乎来了很久,此时才将注意力投入场中。那种可怕的压迫感便来自于他们。
是不是他们都是在等待这把刀?
对面华服人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复杂。一时变得柔软,一时充溢杀气。
小师弟静静地看着手上的木刀,刀身上似乎还刻得有字,只是已经模糊无法辨认。他轻声念着什么,声音低得身边的人谁也没能听清。
华服人忽然抬头,视线破开天空的阴霾,对高空中那些人影视如无睹,当小师弟的声音逐渐低至不可闻时,他才低下头,平视小师弟,眼神又变得坚硬。
“当我从地底爬出来时,我发过誓,我必须为自己活,谁也不能阻挡我。”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事实上他也再次出了刀。
惨虐的气息像破闸的洪水一样喷涌而出,华服人身上盘旋的血红刀光瞬间暴涨,几乎没有经过“扩张”的过程就已弥漫山腰。
支天山七十二峰同时爆发万丈光华,像是熟睡中察觉到危险突然惊醒。那股气势何止是不能阻挡,简直是天下苍生予取予夺。
人间安能有此刀?
练青冥直觉地感到,凡是血色所到之处,一切有生之物都不能存活。
他来不及判断这个直觉是否正确,只下意识地搂住几个小孩滚进地洞,随后就昏迷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