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人之事,最轻微的是夺人名利,最狠辣的是伤人心。要伤人心,当然要先了解这人性格,人性皆有弱点,直攻弱点无往不胜。
臧玄蛟所说,高有全领会其意,差一点被扎措辣手摧花的事如果闹得满城风雨,对于胡仙仙是诛心之刑了吧?
“最好的计谋是不去刻意算计,让对手不知道自己中计,自己把自己拴在圈套中。”高有全没有明说具体怎么做,这似乎玄奥的话已能让臧玄蛟知晓他懂得了。
他脑海中响起空荡荡的回声,臧玄蛟的声音少有地沉郁起来:“我从前太自负,看不起用计谋,结果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过往之事,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看法,臧玄蛟感慨一番后隐去,高有全仔细回想二人对话后,才缓缓睁眼出定。
尽快做完杂事,高有全赶在傍晚之前返回京城,他没有和祭奠队伍同行,快速飞掠,过了两天一夜到达后,他立即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
要利用胡仙仙和扎措的过往打击程浩风,他可不会像长舌妇一样到处传扬那件事,到时候起不到预计作用不说,还会得罪扎措,必须等一个恰当时机让其他人去当大喇叭。
目前,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放消息给扎措,让扎措知道间歇通道的事。
遣了几个底下人有意无意地接近番邦王宫里的人,再有意无意地透露段梦柔与东海最近来往频繁,可能要攻打同天城,扎措那么聪明的人肯定能察觉蹊跷,也就顺藤摸瓜查到间歇通道的事。
查到了那些事,扎措要求与东海联手攻打,他们当然不可能拒绝,共同积极备战。
嘉祥十一年腊月初七,胡仙仙三十八岁生日,程浩风因得知东海有挑起战火的意图,时刻注意局势变化,陪胡仙仙吃长寿面也心不在焉。
“听说与东海龙宫快剑拔弩张了,有几成胜算?”胡仙仙搁筷笑问,食指点了点他眉心皱出的川字。
“只论实力,胜算颇大。但是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进攻……先攻打雷鹏右海营可能不大,也许会佯攻,引我们去救援,那些将士多数是凡人,不注意会遭天谴;先攻打海底圣境的可能性最大,但是他们难打赢六师弟,要到同天城,不占领海底圣境又过不来……”
胡仙仙随口调侃:“他们会不会找到了什么可以直通黑球的通道?突来奇袭?”
“要从空间乱流中破开稳定通道谈何容易?我为这事耗费多年,还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做成。”程浩风信心满满,这种可能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无法料到是他设的阵法与黑球天地意志相冲,破开了一条非人力而为的间歇稳定通道。
双方备战,高有全没参与,他等着看结果就好。
眼下他迫切想解决的是与扎措还有权力暗争,不能让扎措的手伸得太长,若是干扰到法朝权力布局,他岂不是要被吞并?
扎措放到法朝的“手”,萨意珞是起作用最大的,要是她出事了,如同断扎措一臂,高有全还不能马上除去萨意珞,但可以把她捧得高再摔得重,让她多听自己的,少听扎措的。
培养有用的棋子不容易,把别人培养好的棋子纳为己用,这是出力少获利大呀。
高有全自得一笑,暗夸自己越来越聪明。他心情愉悦地往毓盛宫而去,在让萨意珞吃苦头之前,要给些甜头来逗逗。
天气晴朗,积雪融化,檐下冰棱"嘀嗒"滴水,高高低低的声音汇成一曲轻快乐章,竹梢上的残雪也染了明快之感,没了凄寒之感。
请宫女通传,进到正厅后,高有全笑得满面春风,萨意珞却愁眉苦脸、垂头丧气。
问起原因,是她因有韩泽熙专宠,被其他妃嫔怨恨,在太皇太后面前挑拨,害她屡屡被太皇太后责斥,今天又因穿了番邦服饰被教训一通。
高有全细细打量她,艳红绸衫斜襟窄袖,外披着缎面雪兔毛的厚实长袍,项戴玛瑙珠、绿松石、羊脂玉等珠宝串成的璎珞,是属于张扬的华丽美艳,是难讨喜欢温婉娴静风格的太皇太后高兴。
“皇后娘娘为什么讨太皇太后喜欢?因为穿衣打扮、言行举止像极了年轻时的太皇太后。贵妃娘娘你呢……很难学得相像……”
高有全没说谁好谁坏,可已挑起萨意珞对太皇太后和萨意珞的恨意。萨意珞再怎么学中原淑女的闺秀风范,也难以学出原汁原味,她高挑丰满的身体和高鼻深目的五官就注定她变不成太皇太后喜欢的风格。
注定无法讨太皇太后喜欢,萨意珞当然也不愿再去讨好。
临近春节,杂事繁多,萨意珞与太皇太后的矛盾再次加深,她终于忍不住向高有全求问有没有整治太皇太后的办法。
太皇太后不管具体的事,可她又对皇宫里所有事有影响,有她在,做什么都掣肘,高有全也早想除去她,得了萨意珞主动来问,当然献计献策。
高有全出主意,萨意珞找人具体实施。除夕夜,太皇太后照往年那般礼节性饮了一点酒,可萨意珞不计较从前矛盾般,十分热情地向太皇太后敬酒。
推辞不过,又有萨意珞交好的贵妇们劝酒,太皇太后喝得薄醉。
回慈安宫歇下后,她睡得很不安稳,可又不是完全嘴酒,想吐又吐不出,想睡又睡不着,使唤的宫女太监又多半守岁看烟花去了,她躺得很难受。
“御妻……御妻……”碧绿屏风画桃枝,烛影朦胧透微光,床前屏风外是谁在唤?
太皇太后侧耳细听,屋外的爆竹声、喧嚣声还很嘈杂,怎么会有那么个幽幽声音传来?或许是她听错了。
“唉……御妻,你为何不理朕呢?……哦……是不是这称呼显得太生分了?从前朕在臣属面前称你‘皇后’、‘御妻’、‘梓童’,我们私下相处……一向唤你‘五妹’……五妹……"这个男声由飘忽感而变得有真切感,太皇太后听得如觉五雷轰顶!
这是她的丈夫,驾崩多年的宏成帝之声音啊,魂牵梦绕的声音啊!
天子享有三宫六院美人无数,可宏成帝只亲近过她一人,古往今来这般恩爱的平常夫妻也难见,更何况帝后之间?
“一郎……是你吗?是不是你?”她泪流满面,挣扎着下床,向屏风伸出手。
“不!不……五妹,你不要过来……你我阴阳两隔,朕不能让你沾了阴寒之气损伤身体。”屏风后的身影显得惶恐又无奈。
“阴阳两隔……”太皇太后摸了摸自己满脸的皱纹,还有满头的白发,“你不是怕什么阴阳两隔,是嫌弃我又老又丑了吧?”
关心则乱,一个失去丈夫和儿子多年的老妇在酒后乍见丈夫鬼魂,更加完全心乱了。她无心思考为什么值夜的两个小宫女没有听到她说话,从而来询问?
虽因除夕夜多数奴仆没有守在屋内,廊下的侍卫也可能听不到她低声说话,可轮值守夜的两个小宫女就在离床一丈外的小房间,只有纱橱与她的床隔开,怎么没听见她说话?
因为两个小宫女的饭菜里加了雷也打不醒的药物,要不然会听到太皇太后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与人对话。
“五妹,别那么说,朕确实只愿你身体康健……”屏风上映出的身影似极了宏成帝生病后的消瘦身材,“你还记得朕第一次呼你‘五妹’时说了什么吗?"
“你忘了么?不许来考我。那些话你若是忘了,说的时候便不是真心。”太皇太后平常端肃的脸展露娇羞。
“朕怎么会忘?‘五妹’是按排行喊的小名儿,也是朕对你的夸赞,‘五妹’也是‘妩媚’,你永远是朕心中最妩媚动人的姑娘。所以,你怎么可能又老又丑呢?"
甜言蜜语哄得太皇太后心花怒放,她急切地想去见丈夫,哪怕是人鬼殊途,哪怕是在梦中,也想见一见!
太皇太后不听警告,跑到屏风之后时,眼前骤然一黑,灯烛俱灭,一个微微颤着的身影在墙角,真的很像宏成帝!
“五妹,不要过来!”宏成帝的鬼影厉声说道,可随即又放软语气,“你听话一点好不好?朕全心全意为你着想,你怎么总是不听话?我们生了两子两女只有一个儿子长大,只因你不听话过于溺爱孩子们,才使得他们穿衣吃饭被伺候太好,过份娇弱,没有一点自身的活力啊!”
“是……怪我……确实怪我……让他们没晒过太阳、没自己吃过饭、经常又穿得太厚,才会身体那么差……”太皇太后流泪叹息着,“我想改的,还想和你生第五个孩子,谁知你又病了,还一病不起……”
“你最不该……不该在朕驾崩后那么纵容惟一长大成年了的孩子啊……他被声色犬马所迷,年纪轻轻就淘虚身体,沉疴难起。只能被妖道所控,说出违心的传位口谕……”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鬼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太皇太后揉揉胀得发疼的脑袋,无法相信自己的所听到之事。
她让鬼影再说一遍,可是没有声音回应她,定睛再看之时,没了鬼影。
太皇太后哭喊起来,可没哭喊几声,晕了过去,等她醒来,仍如往常在锦帐绣衾当中,难道所见所闻皆是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