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农家那晚,陈轩一改往日生人勿近的常态,又是给他擦脸,又是帮他洗手,比保姆还要尽心地伺候他。
那夜过后,童飞神采飞扬终于挺直了一次腰杆,因为他觉得陈轩这会儿总算有点像自己的女朋友了。
可第二天回去以后,刚有点女友样子的陈轩就开始屡屡拒绝他的约会,让童飞郁闷得要死。
因为陈轩突发奇想跑到驾校报上名,把周末的约会时间全部拿去学车了。
一开始,童飞兴冲冲地去找陈轩商量:“阿轩,我周末回来教你学车吧!”
陈轩摇摇头:“不用,我交钱了,干嘛不用教练教?还有,我奶奶在的时候说过‘夜路走多了会遇到鬼’,学校离家200多里路,你每周五晚上都开车往回跑不好,以后周末你也待在那边好好歇歇,别往家里跑得这么勤了。”
一腔热情被浇了冷水,童飞难过地问:“阿轩,你给我透句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陈轩狡猾地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童飞低下头,丧气地嗡嗡:“那我就当你喜欢我好了。我走了,暂时不来打搅你了。再见!”
说是暂时不来打搅,可过了不到一个星期,他又开车跑回来了。
“嘭嘭嘭”地敲门声惊醒了陈轩,她摁亮床头的台灯,瞅一眼桌上的闹钟,时针指向凌晨一点。
陈轩听见客厅里有人急促地问话,听声音好像是童飞。
“咦,这半夜三更的,他怎么来了?别是出什么事儿了吧?”想到这儿,她就赶紧起身穿衣,还没等穿戴停当,她房间的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童飞带着一股凉气冲过来,猛地抱住了懵懂的陈轩。
“哎、哎——疯子,你干嘛?”
他身后的栗酩见童飞火箭一样冲进姐姐房间,毫无顾忌地抱住陈轩,笑着摇摇头,帮他们轻轻合上了门。
陈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童飞紧紧搂在了怀里,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耳边除了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栗酩模模糊糊宽解茹花的声音:“婶婶,没事儿!回屋睡吧!”
“哦,没事就好,你也回屋睡吧!”
听外面客厅里寂静下来,陈轩推了推童飞。没有推动,她就眨巴着眼睛问:“出什么事了?”
童飞单膝跪在床边,只是摇摇头,不松手也不答话。
然而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念头,这次他没有跟以前那样拉着陈轩的手细诉几日不见的思念,却疯了一般紧紧拥抱着她,如同紧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陈轩正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儿,童飞却又推开她一点点,看了看她朦胧的眼睛,突然低下头,胡乱地亲吻起她的脸庞来。
对童飞孩子气的强烈渴求,陈轩暗暗叹息着,终是没忍心拒绝。
半个小时以后,陈轩才弄明白原因,他半夜跑来竟然是为了两个可笑的梦。
原来,前天夜里,童飞梦见陈轩学车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棵碗口粗的大树。
第二天下午上完课他就跑去出租房院墙外不远处的一个卦摊,花十块钱请一个盲人卦师给那个可怕的梦卜了一卦。
卦师说他梦中的人近期会遭遇大难,不过不要紧,因为他就能解。
于是,童飞当即献上一百八十元钞票请他现场给化解了。
虽然看卦师当着他的面念念有词,神神叨叨弄了半天,可童飞晚上回去还是心神不定。
果然,当日半夜他又做起噩梦来。
这次,童飞梦见阿轩一脸是血毫无生机地伏在方向盘上,就跟父亲喝了酒讲他当年打扫马路初见他姥爷的现场差不多。
童飞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心怦怦乱跳着,一身是汗。今夜,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睡着了。
于是他索性起来穿好衣服,连夜开车从上海跑到陈轩家来一探究竟了。
“你没事就好,我真吓坏了!”
听童飞讲清事情原委,陈轩忍不住拉着他的手,低头深深叹息了一句:“Poor baby(傻孩子)!”
看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童飞做错事一样垂手立在床边,陈轩的心像经了连绵春雨的黑土地,不知不觉就绵软了。
她心疼地拉了童飞一把,他也就顺势坐到了她的床上。
二目相对,陈轩望着她嘴里“Poor baby”的明亮眼睛问:“六十年后,你还会这般把我当做你手中的宝吗?”
童飞看着陈轩,一直望进她的杏眼深处。
书上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她那两泓足以溺死自己若干次的“潭水”平静无波,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尽管读不懂陈轩的心,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莫说六十年,一百六十年后,你照样是我心中的无价之宝。”
童飞怎么也想不到与他深夜执手、相对床上的陈轩此刻正思索着什么。
陈轩那颗冰封多年的心也被眼前“Poor baby”突然暴发的真情感动了,她开始认真思考生命的意义。
“难道我就要这样活下去吗?接受这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也许我无所寄托的感情从此可以找到一个温暖的收容所。然后,我会像嫁给卡列宁的安娜那样平静地相夫教子,直到夕阳西下……”
陈轩侧了侧头,把游移不定的目光从童飞脸上转开,暗暗自责:“为什么我此刻会想到安娜?如果没有渥伦斯基的百般勾引,安娜心中沉睡的爱情就不会苏醒,那她起码不用绝望到卧轨自杀。”
她强迫自己的目光回到童飞身上,在心里做了一个总结,“没有渥伦斯基这个第三者的出现,安娜一定会和卡列宁度过大多数人都羡慕的一生。再说,童飞可比不懂夫妻情趣、一味墨守成规的卡列宁好太多了。”
……
梅梅出嫁后,袁远程趁寒假之机备齐了翻修房子的物料,又找妥基建人员,一开春就开始翻盖他们家的老房子。
牛丽丽要远程只管教好学生,说有她在,就不用儿子请假插手修房事宜。
梅梅看母亲给工人送茶递烟,一个人操持在架木底下有些吃力,也天天跑回娘家来帮工。
远程周末偶尔回家看看工程进展,总能看见姐姐里外穿梭的影子。
尽管梅梅还跟以前一样在家里忙碌,可他明显感觉姐姐变了。
以前他一回家,梅梅就会凑上来嘘寒问暖,如今他想跟她说几句话,还没等走到她跟前呢,梅梅就不见了。
他知道姐姐心里有怨恨,故意躲着不愿同他说话。也许对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弟弟,她恨得牙根都痒痒呢!
可远程总希望时间会冲淡一切,日子久了,什么都会变好。说不定等她跟姐夫生育了子女后,梅梅自然就把他放下了。
有工人又不缺料,新房子很快就起起来了。
喝完工酒那天,远程特意去请姐夫有根来家里陪客。
“姐夫,你架儿真够大的,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过去呢?”
有根摆摆手:“有你姐在就行了,我又没帮几天工儿,就不过去跟着蹭吃蹭喝了。”
远程一瞪眼:“咋叫没帮几天工儿?我姐天天在哪儿,她去了不就等于你去了嘛!啥叫蹭吃蹭喝?你和我姐是一家,咱两家可是实在亲戚,一家人不兴说两家话。再者说,酒桌上的事儿你比我懂得多,你不去能行吗?”
有根挠挠鼻梁:“我去陪酒不好吧?结婚前我就答应你姐以后再不沾酒了。”
袁远程一高兴竟然把姐夫的劣质酒品给忘记了,他赶紧给自己打着圆场说:“糟糕!我给忘了这茬儿了。这样,姐夫陪喝不行,陪吃总可以吧!”
有根犹豫着说:“我看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客人估计都到齐了,走,走——赶紧着!”远程拖拖拉拉把酒鬼有根弄他家的酒桌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