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那一天阳光灿烂,人语繁响。
一大早,二人就分头干活,王十一溜进了农民房的网吧里,上网在58同城上寻找音响租赁广告,谈妥价格后,他就将音响租了下来。
王小龙找到制作广告传单的小店铺,印制了三百份广告宣传单,那份宣传单是他亲手写的,上面有他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标题很醒目,叫做“妈妈,您在哪里?”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农民房的小店里各自买了一份猪脚饭以充饥。
关于卖唱的地点,王十一建议他选在应人石广场,那边人流特别多,宣传效果会很好,但是王小龙却坚持选在应人石的公交车站台,那里是他父亲和母亲相识的地方。
他听自己的奶奶说过自己的父母亲是在公交车站台等车的时候认识的。
那是一段马路爱情,已经过去十七八年了。
王十一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二人就乘坐摩托车去了公交站台。
国庆节的最后一天,返回深圳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公交车上,挤满了人。
二人将音响设备放下来,调试了一下,先播放了一阵Beyond的那首献给母亲的《真的爱你》。
他们的举动很快就吸引住了路人。
“那个年轻人长得很帅啊,是歌手吗?”
“肯定是吧,出来做宣传吧!”
“我好像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他!”
“如果是处理做宣传,怎么只有两个人啊?”
人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大哥哥,你们是歌手吗?帮我签一个名吧!”一个少女从背包取出了笔记本,走到了王十一的身边说道。
“小妹妹,我不是歌手!”王十一笑着说道,还真有人把自己当歌手嘞。
“你不是歌手,骗人的吧,你长得比一般的歌手还要帅,我喜欢帅哥,你给我签一个名呗!”拗不过少女的热情,王十一还是给她签了名。
那个少女兴奋得尖叫了起来,然后羞涩地说道:“抱一抱可以吗?”
王十一点了点头,那女生就扑到在了他的怀里。
接着,又有一大群少女央求着王十一签名,央求着他的拥抱。
满足了路人的需要之后,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就将那音响里的音乐声推小了一些,打开话筒说道:“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大家下午好!今天对大家而言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的同事王小龙今天要用他的音乐,呼唤他的妈妈,寻找他十二年没有再见过面的妈妈,十七年前,他的爸爸妈妈就是在这个公交站台相识相爱的。”
这时候,王小龙开始播放毛阿敏的那首烛光里的妈妈的背景音乐。
妈妈我想对您说,话到嘴边又咽下,
妈妈我想对您笑,眼里却点点泪花。
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黑发泛起了霜花,
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脸颊印着这多牵挂。
……
他举起麦克风放在嘴边,感情充沛,声音唯美。
歌声里,王十一仿佛又回到了舂山脚下那个那个叫樟井院子的小村庄,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时候,他的母亲正年轻,而他也充满着雄心壮志。
歌声里,他的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难以自禁。
也许是这首满含深情的歌勾起了大家的思乡之情,来深圳打工,谁不是背井离乡的?谁不是带着母亲的牵挂离开的?
每一个人都想起了他们远在故乡的母亲,好一些人在歌声里泪眼婆娑。
刚才还在嚷着要签名的几个女孩,也都哭成了泪人。
王十一走向人群,一边派发着印有王
小龙母亲年轻时候照片的宣传单,一边轻声说着谢谢。
“谢谢大家,我不知道我的妈妈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十二年了,孩儿我想您啊!”王小龙唱完一曲后,含泪说道。
见王小龙情绪激动,无法再唱下去了,为了不冷场,王十一接过麦克风:“今天是七天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我给大家唱一首祝福祖国的歌曲,一首‘我和我的祖国’献给大家!”
那几个刚才找王十一签名的小女生,一看大帅哥登场了,发出一阵又一阵尖叫。
音乐响起来了,那温暖熟悉的旋律弥漫在公交站的上空,王十一闭上了眼睛,深情款款地唱道:
我和我的祖国
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流出一首赞歌
……
他的音色不错,以前在KTV唱,拿个当晚的冠军,最主要的是他的形象很好,在那里一站,就是一首歌!
大帅哥优美的歌声,很快就把路人都带到了一种崇高的境界之中,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一起唱了起来。
那声音汇成了一股洪流,声震云霄!
那声音凝聚了大爱,感天动地!
是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份爱国情怀!
是的,每一个心中都有一首唱给祖国的赞歌!
“王十一,你什么时候出来卖艺了?”当王十一一曲唱罢后,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了过来。
王十一转头一看,是狡猾哥!
“狡猾哥,你怎么也来了?”王十一惊讶地问道。
“上午去爬莲花山去了,刚下车,就听到你动人的歌声,我还以为有人开演唱会呢,没有想到是你啊,你做流浪歌手了?”狡猾哥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惊讶地说道。
“我们在帮王小龙寻找他的妈妈。”王十一说道,说完,他递了一张宣传单给狡猾哥。
“妈妈,您在哪里?”狡猾哥接过宣传单,口里念道。
再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
“你怎么了?”王十一看见狡猾哥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小龙母亲的照片,惊讶地问道。
“这照片是你妈吗?”狡猾哥转过头问王小龙,他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是的!”王小龙答应道。
“她是我以前的同事啊!”狡猾哥一边说,一边陷入了回忆之中。
一九九六年,狡猾哥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就跟着亲戚来到了深圳打工,跟王十一当初出来打工一样,电子厂都不要男工,他最后花钱通过中介进了一家电子厂。
他那时候还很小,在流水线上做普工,插件的时候,常常把电子元器件插错,没有少被班长骂,下班的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姐常常帮助他,叫他认识电子元器件,叫他认识极性,他记得那个好心大姐的名字叫王秋月。
王大姐在流水线上做焊锡工作,那时候的焊锡丝都是有铅的,年轻的姑娘都不愿意干,怕影响怀孕,就分配给了她干。
她干得无怨无悔。
两年后,狡猾哥就跳槽走了,进了一家美资的光纤跳线厂,也就跟王大姐失去了联系。
十月一日那天黄昏时分,他去物业管理处交付物业管理费的时候,身材肥胖的物业部经理正在管理处前面的空坪地上召开短会,他手里有一本员工花名册,上面记录着每一名清洁工和园林工人的姓名,几句简单的训话后,他开始逐一点名,如果回答到的话,他就会在那名字后面画一个勾,代表出勤了。
那时候,指纹考勤机还没有出现,打卡机也没有普及,很多人的出勤就是靠这种原始的点名方式计算。
狡猾哥环视了一眼那些工人,年龄基本都在六十岁上下,他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短会结束,这样他们就可以回家做晚
餐带孙子了。
人群之中,有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圆圆的脸上,有一颗明显的美人痣,这自然也吸引了狡猾哥的目光,那不是自己出来打工认识的王秋月大姐吗?虽然已经六年没有再见面了,但是她帮助过他,他对她印象深刻。
王秋月也看见了他。
短会很快就结束了,狡猾哥走了过去,大声喊道:“王大姐,你怎么在这里上班啊?”
原来这王秋月十二年前从老家出来后,就在电子厂从事手工焊锡作业,她听人说过那焊接工作有毒害,而且她的手上也留有了很多焊锡作业烫伤的痕迹,三年前,她就离职了,改行在小区里做起了清洁工。
“焊锡有毒,我不能一直都干焊锡工作,现在年纪大了,外面找工作的人一大把,电子厂超过三十五岁的员工就不招了,我就出来到小区找活干,一个人包了两个人活,负责两栋楼的清洁工作,收入跟在工厂差不多,在这里,工作环境好,没有那么多焊锡烟雾,而且不要加班。”王秋月说道,看起来,她是比较满意于自己的这份工作。
“你没有家,一个人在外面这么拼干什么?”狡猾哥听人说过她老公死了,她也从来都没有回去过。
“谁说我没有家?我还有一个儿子,他今年应该有十六岁了,再等几年,他会结婚生子,我要努力挣钱,在县城为他买一套房子,我们会团聚的。”王秋月说道。
“你有空到我房子里坐坐,我现在就租房子住在这个小区。”狡猾哥说道。
“好啊,好啊。”王秋月说道。
狡猾哥上物业处交完物业管理费,很快就离开了。
那些清洁工和园林工人,点完名后,也很快离开了,接孙子的接孙子,做饭的做饭,青春一点的,凑在一堆,还在叽里呱啦地讨论晚上去应人石广场跳什么广场舞,《舞女泪》跳久了,大家心也烦了。
那一天,王秋月缓缓地向小区门口走去,经过小区中央的活动广场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那里有很多业主的小孩在追逐嬉闹,有的在那里学习轮滑,一片欢歌笑语;照看小孩的老人们在石凳上,谈论着一生过往中那些记忆深刻的部分,分享着他们的经验和智慧。这时候,她常常会找一个石凳,坐上一会。
她常常会目送着那些爷爷或者奶奶,牵着自己的孙子或者孙女,行走在夕阳的余晖里,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充满羡慕。
这时候,王秋月就站起身来,踱步到小区门口,楼下有一家新开的老北京老面馒头店,一元钱两个,又大又白,她就要了两个馒头,然后走到旁边的一家服装加工小店,带走了一些布料,就往小区旁边的一间昏暗的出租屋里走去。
回到家里,她将那馒头撕开,填充点老干妈进去,算是丰盛的晚餐。
幽暗灯光下,她一个人吃得十分美味。
吃过晚餐,她就从旧制皮箱里翻出一本影集,那里面有他死去丈夫的照片,那时候他的丈夫年轻帅气,鲜活得好像就在她的身边,那本泛黄的影集里也有她儿子的照片,出生的时候,白白胖胖,招人喜爱。
稍微休息片刻后,她就坐在针车前,将那些布料摊开,开始缝制作业,每天都要将领回来的布料缝制完成,她才会上床睡觉,有时候累得实在不想动了,她就会趴在针车机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闹铃将她吵醒过来,她洗漱完毕,背着那些沉甸甸的已经缝制好的布料,前去加工作坊换取加工费,在楼下,她会要上两个白颜色的老面馒头,一边啃,一边走到物业处前面的草坪上,等着物业经理点名。
平淡的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流逝了。
她本来可以去别的地方进厂上班的,以前的同事说过给她介绍工作,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她不想离开石岩,不想离开应人石,因为这里有她的青春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