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弘毅,听妈的话,主会救我们!”
“别傻了!如果真的有用父亲当年就不会死!”
“把嘴闭上!!!那不是主的错!是医生!我们还能救更多的人不是嘛!带他们一起走……慢着,你要去哪?”
…
(两天前)
消防车飞喧嚣着从居民楼前飞驰而过,将刺耳的声音传至千家万户……
张妈虔诚地跪在地上,捧着一大把供香,将其小心翼翼地插进了炉台里。
这是家里仅剩下半捆香,本来是打算后半个月慢慢用的,但情况不太允许了。
阴暗狭小的供室中,浓烟在空气中缕缕游荡,散发着浓厚又诡异的香气,桌子上摆着满满的果品和老式甜点。
在这堆叠整齐的贡品前,一尊华丽的神像庄严地坐在卷卷烟丝之中。
神像穿着一层锦布制成的圣衣,像是基督中教父的长袍,但却摆出了一副菩萨的姿态,细撵着兰花指,捧着一个玉瓶,端坐莲花台上。
瓷白色的脖颈上,顶着一个鹿的脑袋,鹿头上两个细长而又硕大的鹿角,仿佛盘绕着烟尘,扶摇而上。
在侧墙小窗中投过的几缕光柱中,这樽“四不像”双目微闭,竟还有几分神圣庄严……
张妈双目紧闭,手中拿着一本《善忍录》
口中念念有词,迷蒙的烟尘中,只有那座神像在默默的听着,神像后贴着一副对联
“慈心济世永超轮回,随主所示普度众生”
“妈!这没用的。”
弘毅忍不住走了进来,把一个足有三十多斤沉的旅行包重重的扔在了地上,游龙般的烟尘被包坠地带起的风吹得有些发散。
张妈打了个哆嗦,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向神像磕了一个响头,随后缓缓起身,回过头来,攥住了弘毅的胳膊,走了出去。
“在上仙前要恭敬!我说了多少次了!”
张妈解下供室的帘子,愤怒的推了推弘毅。
“让你去学校普及的圣曰发下去了吗?要多让些世人清醒起来!不能眼睁睁让他们沉浸在苦海里!”
“没有什么圣曰!那都是骗人的,两年多了,您还是不懂吗?”
弘毅叹了口气,看了眼墙上父亲的遗像。
“别胡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不明事理的人,上仙才要惩罚我们!不及时醒悟,都会被阎罗侍者带入苦海的!”
张大妈两眼瞪的通红,有些哆嗦的看着弘毅,在消防车的刺耳的笛声中,两人彼此对视着。
“带上书包,把主的圣意带进学校里,让那些孩子在最后关头醒一醒!”
张妈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厚厚一大摞的传单《上帝灭世,鬼神已至》,
弘毅看着传单的标题,谈了口气,回头望了眼屋里桌子上的那套通信设备。
他有些后悔帮母亲做了这些,他本以为这样,能让这个孤独落寞的老人得到些宽慰,但从未想到会弄成这副样子……
弘毅背上书包冲了出去,他被最近的轮明宫的言论弄的晕头转向,他们貌似知道了许多。
但都说的云里雾里,让人听不明白,或许只有那种真正“虔诚”的人才搞的懂……
张妈叹了口气,把一大堆印满标语的零钱揣在兜里,去菜市场花了出去,她买了一大堆的鱼肉鸡肉,又去超市,买了五六捆供香。
老板是个精瘦的男人,和她为了四五块钱争吵了很久,她把家里仅剩的零钱花了出去,将所有的供香都塞进了旅行包中……
她回到家,把鱼肉鸡肉切好,切的整齐而又细小,装进了好几个大塑料袋中,穿好棉衣,走急忙跑了出去,仿佛她就是“上仙”派来人间的使者一样,做着一大堆别人搞不懂的事情。
她坐在华医师范的门口,那里有许多的流浪猫狗,她和这些小家伙们很熟,所有人都知道她,知道她是个善良又可怜的老人。
但也没人敢于接近她,因为她口中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发毛……
不过孩子还是很喜欢这个古怪中透着些和蔼可爱的大娘,安娜就很喜欢她。
每次都会和张大妈坐在一起,围在一大堆猫猫狗狗中间,笑个不停。
张妈笑着把那些切碎的鸡肉鱼肉拿给安娜,一同喂食着缓缓围来的小猫小狗。
这是张大妈最幸福的时刻,不用和执迷不悟的世俗人争执,可以尽情沉浸在最质朴纯净的人情温暖里。
安娜也很幸福,爷爷叔华总是忙着教书,爸爸妈妈也都在忙于工作。
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在大学的校园里徘徊,也就只有周末时和这位大娘一起喂一喂猫能算上是件好玩的事。
张大妈两只眼睛迷成了一条缝,笑着把七八个袋子中成堆的肉,洒向地面。
看着各种花色的猫凑成一堆,在地上尽情的捡食。
“为什么阿姨今天买了这么多肉呢?阿姨不都是周末才来吗?”
安娜虽然是个混血儿,但中文依然十分流利,不亚于其他同龄的孩子,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张大妈……
“今天不来,就没时间了呀,有错的是那些人……它们没错,得撑过去才行啊……”
张妈的笑容逐渐消失,逐渐有些伤感。
准确来说是有些同情,仿佛想要把这些猫猫狗狗一同从苦海中带出来……
可又无奈没什么办法,只能希望它们都能吃的饱饱的,从浩劫和惩罚中撑过去……
安娜听不懂张妈在说些什么,不过她也习惯了,把目光又重新投回了那群可爱的小动物身上。
张妈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叹了口气,她觉得这个世界从来都不需要她,不需要一个四五十岁的寡妇,只有主还需要她为世界带来些恩惠。
“娜娜……跟阿姨走吧,跟着主,一起活下去,你没有罪啊……”
张大妈怜悯的看着安娜,她其实不想让任何人死,但她做不了什么选择。
安娜看着她,她不知道阿姨跟她玩的是什么游戏,但听起来似乎饶有趣味。
她开心的笑了笑:
“好啊,用不用和叔华爷爷说一声啊,可以和黑框哥哥一起走吗?”
“不用!他们至死不悟……不懂主的伟大……”
叔华博士和那几个青年很讨厌她,她也数次被那个“疯老头”带着人赶了出去。
她叹了口气,拉着安娜的手,从大学中走了出去……
而就在他们身后的教学楼上,叔华正在实验台前有些焦躁。
他最近收到了上级发下来的研究课题,说要研究一种新发现的生物。
动物是矿工在矿堆里抓到的,政府让所有科研人员都签了保密协议。
他们似乎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似乎这种生物会导致人民的恐慌,可叔华博士却只收到了一堆图片,和其他研究人员的研究报告,以及一些支离破碎的样本。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务弄的有些摸不清头脑,只能带着样本,在实验室中试图找到些缘由,不过刚当他把仪器调好,实验室便停水了。
他焦躁的坐在那,看了看上午打印出来的研究材料,似乎上级专家已经秘密研究了很久。
报告已经写的相对而言十分详细,他看着报告上,对这种生物的描述看的有些入迷,他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生物,甚至有些超出了他个人的理解。
但他仍然不明白,既然已经秘密研究了这么久,为什么要突然把消息放给他们这些大学的研究员?
他们当真不害怕消息走漏?还是,他们已经迫不得已了……
张大妈带着安娜回到了家中,看着弘毅扔在地上的包,叹了口气,她估计儿子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
他们已经为了去不去圣营吵了一周多了,儿子在她眼里总是那么的不懂事。
但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她能做的也便只有在神像前多磕几个响头,乞求儿子能得到上仙的保佑。
张大妈看了看身后的安娜,她正好奇的看着那座神像,仿佛是在看着一个华丽的人偶,跟着张大妈一起跪在垫子上,轻轻的朝神像磕了两下。
张妈欣慰地笑了,她找了几件外出的棉衣套在了安娜身上,又找出了许多零食,看了看早上被弘毅扔在一旁的那摞传单。
“我出去会娜娜,我去和叔华爷爷说一声,晚上跟着阿姨走哈。”
安娜拿着零食,笑着冲阿姨点了点头。
她很喜欢阿姨,也很喜欢阿姨这样神神秘秘,非常有趣的样子。
张妈带着口罩,拢着帽子,把脸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认出。
她把传单一张张快速地塞在行人的手里,似乎每发出去一张,她便救下了一个人。
城市没有一丝光亮,只有车灯在路上不停的闪烁着。
学生和工作者似乎都因为停电,早早的从岗位和学校中放了出来,她把传单零零散散的塞进那些学生的手里。
她希望这些孩子能活下来,虽然那些传单大多都被扫了一眼,便被匆忙地被扔进了垃圾桶里,但她依然坚持发着……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灰衣的青年从她飞速身旁奔过,把她手中的传单撞了一地。
还没当她反应过来,两三个警察从她身边举着手枪,极速追了过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一切都快该结束了……
她把所有的传单尽数发了出去,她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个光荣的使命。
快步回到家中,儿子没有回来,他似乎已经放弃了阻拦她奔往圣营的计划。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是她世上仅存的一个亲人,但她也无能为力。
她看了看安娜,她已经把零食吃了个精光,嘴边沾着饼干渣,好奇的看着张阿姨。
张妈笑了笑,背上旅行包,又在临行前给安娜多套了两件衣服,拉着安娜的手,下楼前往组织的大巴车站,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与消防车喧闹的呼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