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胖子了吗?他一早就跟着好多人出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他们就只说给咱找食物去了,不会出啥危险了吧?”
“要不,咱多叫几个人出去看看?我可不想让孩子见不到他父亲…”
…
疾行的装甲车与警车,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碰在了一起。
虽然并不猛烈,但本就千疮百孔的警车在这一阵晃动后依然险些散架,前挡风玻璃在一瞬间四散飞溅……
老猴子在烟尘间拧开车门,咳嗦着走了出来。其他人也踉跄的从车中爬出,被从装甲车中走下的士兵扶起。
“你,你们是中央派来救我们的吗?”
众人的眼中险些激动的流出泪水,疲惫的声音不住的颤抖,几乎要集体瘫软在地……
高连长和几个士兵彼此看了看,沉默了许久。
“嗯……所以说,淼城没有能支援我们的了对吗?”
众人的脸色瞬间因这一句话由红转灰,只得把目光又转向那辆被撞的摇摇散散的破警车,把所有的激动化为一口长叹。
“那这位长官,你能带我们走吗?”
“可我们也很缺物资…体谅一下吧。”
“但您的装甲已经把我们的车撞坏了,不应该负点责任吗?”
高连长低下头去,表情有些难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们执意妨碍国家部队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高连长身边的警卫员开口走近,将老猴子一把推开。
“什么后果?呵,我只知道你们把我扔在这,和杀了我们没有什么区别!”
话音一落,老猴子把手枪在瞬间抬起,对准了警卫员的脑袋,所有士兵的枪也几乎在同一刻抬起。
二十条重型步枪在一瞬间与那个巴掌大的警用手枪在狭窄的胡同里死死对在了一起。
“都把枪放下!!!”
高连长一声军令式的怒吼仿佛在每一个士兵的脸上抽了一个震耳的巴掌。
“这位先生,把枪放下吧,您还带着孩子呢!不要这么冲动!”
所有人的目光由彼此间的对视转向了高连长。
“让他们上车……我们都是军人,理应保护国家和人民群众!”
“可这个国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有什么保护的意义!
难道我们要拉着这么群老弱病残,再回去救徐璞洋和矿区那些拖油瓶吗?”
“住口!!军人没有你这种只会抱怨的懦夫!”
“呵,你总不会说那么多指挥官,只有你活下来,靠的是幸运吧?
当年徐总部给你挡了子弹,还以为你后半辈子能多勇敢,结果出了意外接不上指令就自顾逃命?
哦!!我勇敢的连长!!”
话音未落,高连长的拳头从空中猛地挥起,乍然涌起的愤怒将所有人惊起了一阵哆嗦……
可那拳头却在半空又死死刹住,在众人的目光中不住颤抖,最后低垂了下去。
漫天尘埃中。
所有高耸和伟大不复存在,以最原始的样子,像一座座灰色山峰般肆意地躺在地上。
它们不再是神圣的庙宇,端庄的豪宅宫殿,只是一堆堆支离破碎的砂石,木头和钢铁。
不堪入目,甚至令人作呕,但却是那么真实的,不再有何修饰和虚伪。
“你们,需要食物之类的,对吗?”
老猴子看着那群士兵,在沉默中把话挤了出来。
“如果你们愿意帮我一个忙,我愿意告诉你们淼城食品厂的位置。”
士兵们的眼睛顿时冒出了青光,将枪械又背了回去,紧紧注视着老猴子,似乎害怕这条大鱼从网中溜走。
“您的条件,是什么?”
“带我往回走,我……想回去,给我一个兄弟,好好埋葬一下……”
随着渐渐微弱的话语声,猴子的眼睛慢慢红肿,他似乎在回忆中想起了很多…
脑海中的岁月,与刚刚的鲜血淋漓纠缠在一起,变成了愈发酸楚的疼痛从胸口向浑身蔓延,将一切的狂躁自私挤成了几颗泪珠。
颠簸起伏的车在路上摇头晃脑,渐黄的天色用柔和的光线,将废墟上斑驳的血迹抹成了片片模糊的橘红。
如同一张印象派画作,将残酷描写成了漫山遍野的梦幻与浪漫,透过模糊的泪水掩藏了和电线缠在一起的肠子,和躺满苍蝇的尸骸。
令人费疑的不仅是这些怪物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还有这些怪物全天的消失……
整整一天内,似乎没有任何人看到那些怪物的行踪!!
是因为地面没有猎物了吗?
或是说,它们正在地下贪婪吮食着昨日的战果?
还是说?有什么更大的东西在吸引着他们?
人们无从而知,能看到是,随着表面的坍塌,所有丑恶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在人间弥漫。
猴子下了车,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在傍晚格外凄凉。
只见一群二十余岁的身影在寒风的撕扯中感叹大哭,腐臭的尸体在地面上排成了一列,黑红透过七拼八凑的裹尸布流淌而出。
淌进了地下室中,染在了每一张年轻的面孔上……
老猴子颤抖着走近了那群披头散发的背影间,枯槁的面孔在蓬乱的头发间若隐若现,腥臭的气味从他们身上的血浆徐徐散发。
直到猴子走近,那些憔悴的躯体才缓缓抬起头颅,呆滞的眼睛许久一眨,才将他们与丧尸区分开来。
“我……好像见过你…”
一个干瘪脸抬了起来,两条深深的泪痕粘黏着泥土,将披散的长发糊在了脸上。
满身的血污的身体有些瘦缩,那个偌大的肚子却吸引着人的眼睛。
“嗯……你们是,医师范幸存的那群人对吗?我去帮过你们解围…”
“我男朋友说,要和弟兄们出去找些食物,到了晚上也没有回来……”
话语未结,呜咽声彻底堵死了喉咙,两只干枯的手将双目紧紧捂住,硕大的肚子随着哭声微微颤抖……
“你们知道这都发生什么了吗!?他们为什么都成这个样子……”
“………可能,是因为,地下室的屋顶塌了吧,毕竟不太结实了对不对,他们可能是下去的人太多,把屋顶振掉了……
总而言之…人死了,也都是被逼无奈的,没有办法才…”
“你?你说什么?”
“我,我说世界上的人都会死的对吗,不管是天灾人祸,这都很正常的啊!不能怪在任何人身上!!!”
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默默注视在猴子的身上,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猴子的嘴唇有些发白,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
在心中窜动的不是恐惧,而是那股难以言表的愧疚。
所有真相如同一句“爱你”,在一个暗恋者的嘴里死死卡住,只是那股滋味更加疼痛。
……
所有人在血泊中,将支离破碎的亲人朋友从地下室捞出。
小心翼翼地搬动着只剩皮肤连接的四肢,在一片死寂中将砖石堆砌在一旁。
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抽噎,认真掩盖着那些温暖而已冰冷的面容。
猴子看着那个年轻的女孩,那硕大的肚子挡在面前,并将瘦小的身体拉向地面,但那枯瘦的腿依然挺着,将躯干支撑在夜幕中。
她将自己男人的墓堆的整整齐齐,拖行的血迹由地下室蔓延向墓堆,破碎的皮肉粘黏在路上。
女孩跪在那条血迹上,一声不吭,用手指,将沾在地上的皮肉一点点轻轻捏起,放在手中,再默默将手伸向下一块。
猴子蹲在那里,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女孩轻轻拦住,随后又将目光转向地面……
直到夜色已深,女孩轻轻捧着那堆碎肉,仔细包好,慢慢将其放进坟堆。
“长官,我求求你们,把她们都带上好吗?”
老猴子低着头,默默走到了高连长的面前。
“军营不是福利院…”
“可她们在这用不了就都会饿死!求求您!我会告诉你们食品厂的位置的…”
就在这时,夜幕之中,一个硕大的影子在远处静静矗立,象鸣声随着寒风,缓缓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