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冷月,少年体内难以冷却的热血。
襄阳城郊,一双炯炯的眸子,警惕的注视着丈把外的酒肆。酒肆与四日前没什么不同,青砖黛瓦,酒旗高挑,却独独缺了一股人气,变得像一家鬼店,百鬼集会、啾啾喧哗的鬼店。
森然之气,浸入后背,背胛生出一阵冷汗。
“我要不要闯进去?也许赵二叔正在里面受苦,还有归云大师,也可能正逢危机命悬一线,他们都于我有恩,赵襄你却在这里逡巡不前,你,你是怯懦了吗?如果胆怯,你又为什么要来?”含恨的想,牙关紧咬,眼光丝毫不敢移动的紧盯丈外酒肆的动静。
一柱香功夫后,中天已是明月高悬,赵襄弓腰潜伏的灌草丛中,唏唏嘘嘘虫豸的鸣叫声也渐愈多了起来。
“赵襄啊赵襄,你怎么到了重要关节总是这般优柔寡断?你的功夫虽是不济,功力也只是初窥门径,可你的侠肝义胆呢?都没有了,都没有了又何必来充什么英雄?”抬头看看天色,想道,“如若天亮之后被爹爹妈妈发现离家出走了,那可不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得挨上一顿臭骂,嘿!不划算的很了。爹爹说的那什么‘医隐’大约就是赵二叔准备去带我寻访的神医,我去见她一见又如何?难道她还会吃了我不成?”
心下想定,正欲霍然起身,猛听身后风声大异,下意识矮了矮身子躲避,只觉一阵阴冷风气自自己背胛头顶呼啸刮过,不觉大为骇怖,一时之间竟不敢抬头,待那股寒冷之意稍稍远离自己时,方才敢缓缓仰睥,只见一道黑影离弦之箭般,疾速像酒肆正门奔射过去。
“这冷气,竟是那人施用轻功,带出的真气,这等功力可真是了不起的很了,但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历,怎么会无缘无故夜访荒郊城外的酒肆?其中定有隐情,说不定更和赵二叔、归云大师身家性命有关,我权且看看他是敌是友再作计较!”一面思索,一面略有些紧张而圆睁的眸子随着那怪客的身法迅速游移。
那怪客在酒肆门前站定,如一头怒狮般长啸道:“狗屁不通的庸医彭意晴快出来送死!”穿云裂帛嗓音中的玄元真力无比浑厚,赵襄虽远离那怪客丈把远,但在毫无防备的乍听之下,竟也有些心猿意马的迷醉之意。
运功聚了聚被这一巨喝驱散的心神,隐隐约约想道:“这人的声音好生熟悉,难道我见过?还是和我襄阳赵家大有渊源?”
空悠悠的酒肆之内,兀的射出一蓬银雨,银雨中携带的暗劲,几乎要将静谧的虚空硬生生的扯开一个口子。
这暗器来速奇快,分布又密,常人就算将身法轻功练到极致也几乎不可闪避,那怪客却不知用了什么样的身法,向后半退一步,足尖支地,逸然画圈,双掌看似不成章法的乱舞一气,便将那蓬银雨,一分不差的纳到了手中。
“哈哈,‘医隐’彭意晴的卧龙针也不过尔尔,还是快些出来受死吧!爷爷保证给你个痛快。”嗓音有些狂傲,有些不可一世,有些寂寞,又有些孤独,也许这怪客是一位站在某座顶峰的武者。
“素闻关长海,关大哥的‘擒龙剑法’与‘踏凤三十六式’甚是了得,江湖中的朋友也时常在小妹耳边提起,小妹还以为是多厉害的武功,原来也只能接接小妹的卧龙针而已。”尾腔一顿,发出肆无忌惮银铃般的嘲笑。
“彭意晴,你是死鸭子嘴硬,若非顾忌江湖朋友给你‘医隐’的名头,关大爷我还需给你留半分脸面吗?快出来一决生死,少他娘的躲在王八壳里啰噪!”粗俗的话语,高声传出,其中却没有一丝怒意。
“关大哥,我听说你退隐江湖十五年,早不过问江湖中事,更何况小妹与你远日无仇,近日无冤,你是怎的要来寻小妹我的麻烦?”先前的激将法并未奏效,语锋一转,携着些许柔和的音色询问道。
关长海嗤鼻冷笑,未置可否道:“你是不是抓了襄阳赵家的人?”
彭意晴浅浅呓了一声,咋舌道:“关大哥的消息真是灵通,怎么,关大哥是来找小妹要人的?”
“少废话,彭意晴我只要你一句话,”腔子暂停了停,逐字逐句道,“襄阳赵家的人你是放还是不放?”
彭意晴长长喟息,半晌不语,关长海便如罗汉金刚般一动不动的矗在酒肆门外。
对峙,两人在冷夜中开始极有默契的对峙。
“这人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来操心我襄阳赵家的事?还有什么十五年前退隐江湖的关长海又是个什么人物?我怎么从未听父亲提起过,是武林中奇人异士不胜枚举,还是父亲孤陋寡闻?”运用尚不是很成熟的玄气压缩鼻孔间传出的吐纳声,小心再小心的思索道。
“他们这般对峙是要对峙到什么时候?看着势头,可是死耗上了,他们能耗,我可耗不起,天亮可就要坏事了!”心中竟有了些焦急。
“哈哈!彭意晴,你个阴险的女人,身边竟还有这样多的高手!那可莫怪关爷爷大开杀戒了!”关长海的虎瞳突的一挑,杀意自瞳仁深处层层涌出,口中不止的狂笑声划破安详,简直想要用这一笑中携带的声波将眼前小小酒肆夷为平地!
“关大哥且慢!”彭意晴一声娇喝,急急制止道,“关大哥你有所不知,小妹怎敢埋伏下这些江湖中无名小辈来对付你?”
关长海似信非信,挫下步子,冷笑道:“纵然不是对付关某,这般倚多胜少的方法便很光彩吗?”
彭意晴如兰叹息道:“关大哥,你不知被负心汉弃如蔽履是怎样的滋味,自然会觉得小妹的手段不地道了些。”
关长海讽声一笑,淡淡说道:“那这么说,你的这些人是对付襄阳赵家的家主赵文晖特意埋伏下的了?”
彭意晴淡淡笑道:“小妹劝关大哥还是少管闲事的好,否则殃及自身,岂不是坏了关大哥一世英名?”
“你是在威胁我?”平静的说道,“关长海也是做过刀口上营生的买卖的汉子,你一个区区丫头还不配来威胁我,哈哈,怕坏了自己的名头?关某的名头早已在十五年前就没有了!我再问你一遍,人是放还是不放!”音色逐渐凝重,宛如蓄势待发的霹雳。
“关大哥既然非要帮那无情无义的贼子,便莫怪小妹发难无情了!”厉声一喝,“风雷五彪,去与关老前辈切磋切磋,记住点到为止!”
话音尚未落定,五名面黄睛黑、赤裸着上身的孔武大汉,便从酒肆中一纵而出,稳稳当当在关长海不盈五尺处,立下门户,拉开架势。
“关老前辈,晚生们得罪了!”嗓音如一的整齐、高亢、豪犷。
关长海用浅浅淡笑,答复风雷五彪带有鲜明敌意的吼声。
“你们也不必客套,一起上吧,让我看看你们的武功,是否当真似风似雷。”关长海伸手摸了摸负在身后,三尺五寸长的暗黑匣子,极淡极淡的微笑着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