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莺飞,草长羊欢,正是武人们用功的时候。
幽邃的院落,一人一剑,无声而立。
人穿着一身不杂纤尘的纯白衣裳,剑则静静的挂在人的腰身左侧。
将剑挂在腰左,是襄阳赵家习武之人的习惯。
汉子大约三十上下的年纪,面颊宛若汉时暖玉,其中浅浅透斥着一股威严与王者之气。
右手的指节,缓缓滑落于左腰的剑柄之上,长剑通身皆为精铁锻制,右掌中心的温度在愈加的攥紧剑柄的同时缓缓的凝滞。
眼帘稍稍闭合,心中毫无杂念。
彩虹色的剑光一闪,汉子的身形便已然快速抢出。
幽邃的院落之中并没有敌人,而汉子所使用的却是对付敌人的剑法。
“子龙剑”!
身形转而旋动的更快,掌中长剑业已被他舞做一团烂银,而他的身子则如一条能够驾驭这团烂银般的蛟龙一般,不断的变幻身法与脚步。
“喝!”
长喝声中,吐纳数息。
身形旋动,足步微微后挫,精铁剑刃反手一撩,自虚空横出一个妖艳的弧度。
尔后,转身,送剑入鞘,调息呼吸,最后睁开了眼。
“似乎又有长进了!”
眉梢间现出少有的和煦笑意。
“是谁?”
汉子耳力极好,已然听见了发自门扉墙根处的细微响声。
“胆敢偷看我赵文晖习武?”
大步流星般迈出,身体宛若雄鹰般纵出,一闪身,已然抢身封住了来者退路。
垂首,面颊上刚硬严厉的表情一瞬之间灰飞烟灭,转而变作了略有些惊讶与疑惑的慈爱神色。
“襄儿……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没有在书房看书,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为父与你们说过,为父练功的时候是很危险的,很容易误伤到你们的,难道你不怕吗?”
躲在墙角处偷看赵文晖练武的正是赵文晖的次子赵襄。
赵襄当日年岁方浅,人矮矮的只有门楣一半高。
“父亲!襄儿……襄儿不怕!”
赵襄的嗓音稚嫩且怯懦。
“哦?为什么不怕,流血可是很疼的!”
赵文晖童心大起,故作出一幅夸张的表情。
“因为……因为!”
赵襄抬起头,正正的与赵文晖对视,尔后用稚嫩的嗓音,一字一字的说道。
“因为襄儿也想像父亲和兄长一样,成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大侠!”
赵文晖微微一愣,旋即放声大笑。
缓缓俯下身子,将赵襄弯抱起来,徐徐说道:“可是襄儿,成为大侠可是会流血的!你不是怕疼吗?倘若流的血多了,人是会死掉的!人死掉了就不能够说话,也不能够读书了!那岂不是不妙的很?”
年幼的赵襄闻言,心中大为恐吓,紧紧将面颊埋入赵文晖的胸膛之中,不再言语。
“想要当大侠是会流血的,甚至是会死掉的!”
这句话,曾经一度成为赵襄搪塞自己天资不足,不能习武的口头禅。
酸痒的疼痛感,宛若雷电一般击中赵襄的神经,旋即,传达到赵襄周身每一个隐蔽的角落。
垂首定睛来看,宋齐天掌中的萤剑已然在自己右臂腋下划出一条鲜艳的血口来。
“当大侠是要流血的!甚至是会死掉的!”
头脑中没有缘故的闪现出这一句话来。
宋齐天的萤剑宛若一条贪婪的蟒蛇,大口吮吸着赵襄体内新鲜而美味的血液。
赵襄身体之上的酸痒之感,便是体内血液被萤剑之力骤然抽离,与血管摩擦所发出的!
“为什么我会害怕流血?”
身体失去重心,重重摔倒下来。
萤剑的剑力,便在赵襄摔倒的空隙,被他甩开了去。
“我体内的血液,此时正在大量的涌出!呵呵,死亡又有什么好怕?”
左手紧捂右臂腋下的伤口。
血液宛若泛滥的河水,绵密的流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然染红了赵襄大半个手掌。
“小子,如若不是你体内有一股怪力……我老宋……我老宋可以将你来来回回的屠杀个十次有余你信不信?”
宋齐天斜斜靠在墙根之上,有气无力的哂笑着说道。
“但是纵然有你体内的怪力帮助你,你却依然不能够战胜我!说白了这便是我们的命运!命运是上天安排好的!人力是无法改变的!”
剧烈的咳喘几声,口齿中血花乱溅,十分狼狈。
“哈哈……赵二公子……老宋我便告诉你吧……只要你的身体被我掌中的这柄萤剑豁开口子,你身体内的血便会跟随着这道血口流出,直到你的体内没有血!也就是说现在给你的路,只有一个死字!你总算还是死在了我宋齐天的萤剑之下,你说……这是不是命运?”
音调低沉且微弱,但却如长刀利剑便丝毫不假情面的将赵襄埋藏于内心最深处的神经给戳痛了过来。
“如若当真是上天注定,你的命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赵襄略略有些困倦的眨眼,淡声说道。
“你终究也是会死的!我刚刚的那一拳几乎将你的后颈生生打断!呵呵,宋老前辈,你也是个明白人,想来你也应该知道的!一个人如若没有了颈椎是绝对活不下去的!你说对不对?”
“你……”
宋齐天闻言一怒,戟指赵襄,胸口血气大涌,后颈愈发疼痛,几乎昏死过去。
“这些只不过是实话罢了!”
赵襄的眸子有些不屑的扫过宋齐天被极度痛苦所缠绕的面颊。
“武林中,属于上官废的时代终究有完结的一天,就算我死了,人们也会记住我赵襄是为了我我襄阳赵家而死!而关于你宋齐天只不过是后人眼中一个不值一提的武林败类罢了!”
“当真是这样吗?”
右掌中紧紧攥捏的萤色气剑,宋齐天业已无力控制。
“我宋齐天……难道当真会像这小子所说的这般不堪吗?”
心头微微震动时,视线已然浅浅游移至赵襄身后的黒木制门之外。
“有人?怎么会有人来?此时尚还没有到晌午吃饭之时啊!”
又细细的侧耳一回。
“三个人……并且全都是练家子……会是什么人呢?”
几乎在同时,赵襄也察觉到了门外的异动。
“三个人……会不会是这家伙的同伴?或者是上官废所派来的援军?”
细细倾听,听出三人呈追逐之势。
“原来不是……不过……为什么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的身法我感到十分熟悉?难不成是我襄阳赵家当中的人?”
转念一想,苦涩的摇了摇头。
“我襄阳赵家之中,已经没有这般武艺的人了!”
一人身影甚是矫健,掌中斜提着一柄修长气剑,破门而入。
木屑飞出,将这人身后两人的来势止了一止。
那不知名的人物,已然在大风楼门槛后拉开架势来。
赵襄缓缓回头,眼前突然一亮。
不知名的人物,竟然便是与自己一起在前日被上官废所俘获的飞灵道长!
飞灵道长已然换了一身行头,身着一身黑色劲装,一头瀑布般的墨色青丝已然被紧紧的包裹在与劲装相搭配的黑巾之中。
赵襄第一眼几乎没有认出来这人便是飞灵道长!
“飞灵道长……”
自喉头纵出声线十分微弱,但飞灵道长耳力不凡,自然能够听见。
稍稍回头,如水般澄澈的眸子眄了赵襄一眼,微微有些惊讶着说道:“赵二公子?怎么会是你?你也在这里,这真是太好了!你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躺在你旁边的人又是谁?”
门外两人借飞灵道长分神之际,已然自左右两边闯了进来。
两人均是空手,但是赵襄却能感觉的出,两人的武功皆可算得上不俗!
“空手!追杀飞灵道长,想来这两人应该是上官废的部下!”
心头一沉,回头眄了宋齐天一眼,只见宋齐天面目之上竟然稍有得色。
“哈哈……小子,你今天必要魂断我大风楼了!这两人的武功,可算得上是上官废手下的佼佼者,甚至连老宋我也没有把握能够以一己之力,来战胜这两个人!”
“当真?”
赵襄的眸光宛若寒星般一闪,旋即凝目于飞灵道长与那两名高挑汉子的战局来。
“这两名汉子,一个叫做关城月,一个叫做欧阳天涯。”
宋齐天骤然间精神大振,竟然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关城月的拳法称得上是上官废手下的佼佼者,而欧阳天涯的掌法则是专门受过上官废指点的,也着实称得上是很了不起!”
言语甫落,关城月与欧阳天涯两人已成夹击之势迅速朝飞灵道长击来。
“哈哈!”
关城月的笑声甚为不羁,出拳之际偏头看向欧阳天涯。
“天涯兄,你说这一次我们两人谁会拿到头功?”
欧阳天涯的武功稍稍逊色关城月,此时只紧拧着眉头,缄口不语。
“哈哈!我来啦!”
关城月一声长吆,拳力已然穿透到了飞灵道长面前。
纤细指节运劲一推,身形向后挫了寸许,气剑横向破斩而出,圈出一个千游万仞的弧度。
“几乎连上官老爷子亲自出动也没有捉到的人,果然非同小可!”
关城月的拳力与欧阳天涯的掌力,竟然便被飞灵道长一掌一剑的巧劲消卸的无影无踪。
关城月与欧阳天涯一击不中,自大风楼内定下身形,缓缓活络筋骨,眸中显现出野兽般凶悍的神光,逼视飞灵道长白皙面庞,一动也不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