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哪能想到查大成话中别有玄机,虽有几分料想到查大成话语有诈,但听到有活命之机,也颇有些心动。查大成一睨之下,将三人心思看的清清楚楚,轻轻一笑,向三人缓缓说道:“你们可是蠢得很了,凌云寺的秃驴知道你们功夫不济,只是让你们来打听老爷我的行踪,你们却偏偏充他娘的什么英雄好汉,哼哼,现下,可杀的了我吗,可逃得走吗?”
三人垂首沉默不语,攸关性命之际,倒也觉得查大成的话,无不有几分道理。查大成又是一笑,重复道:“放下兵刃,老爷查大成决计不伤你们性命。”
话音尚未落地,已有一名骑士弃了手中兵刃,大声道:“原本咱们技不如人,便不该如此逞强充英雄,”后退一步,向查大成拱手躬身一礼,接道,“查大爷有好生之德,饶小人一条性命,小人自此不再回那蜀中凌云寺,也决计不会向人透露一点查大爷的行踪,查大爷尽可放一万个心!”
另二名骑士仍自紧握兵刃,一人见了同伴此举,嗤鼻冷声道:“你快些滚,待我回到蜀中之时,必要请恩师将你逐出门墙!”
弃刃骑士闻言淡淡一笑,反唇相讥道:“师兄若想回到蜀中凌云寺,还不是要与我一般向查大爷讨饶乞降,哼,否则以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是十个,一百个齐上,又能是查大爷敌手吗?”骑士一面阿谀查大成,一面挖苦同门兄弟,一番言语甚有用心,他偷眼望向查大成时,只见查大成喜形于色,心中不禁暗暗自喜,想到自己这一通马屁竟拍得查大成如此受用,更是面有得色,沾沾自喜。
那被讽刺的骑士顿觉自己失言,被钻了空子,恼气乍生,钢牙怒咬,手背凸出青筋,只欲穷通身之力,自钟大言尸体之中拔出兵刃,杀了师门败类,再与查大成一决生死,哪想钟大言的尸首被查大成真力源源不断充盈,便如一块巨大磁石一般,牢牢将自己兵刃勾定其中,任自己怎生使力,兵刃始终如千斤大鼎,分毫也不为所动。
查大成的内力并不高出三人太远,三人研习的是凌云寺正宗内家心法,虽只是俗家弟子,但下功却勤,内功自有独到之处,怎奈此时首领一死,阵脚已乱,平素专精的功夫运用不出十之一二,一交手间便被查大成抢过先机,查大成又占了钟大言血肉躯体的便宜,真力来往游走其中,比平昔更是强盛了十倍百倍,三人被查大成连骗带吓,已认定自己功夫与其相较远远逊色,哪还敢以卵击石,与之相抗?
查大成大笑道:“哈哈,查大爷我的确有好生之德,老爷说饶了你性命是不假,可却没说不在你身子上留下些东西,来纪念老爷今日对你的再生之德!”身形一翻,左手仍捏钟大言左踝,右掌跟着身形晃移,掌缘虚劈向那骑士“肩井”穴位,那骑士向后蛇避,一个“望月式”,稳住下盘,左臂为栏,右拳冲出,拳到中途,变冲为抉,一晃之间,竟向查大成双眼袭来。
查大成冷声嘲讽道:“好高明的‘大佛’拳法,好高明的围魏救赵。”右掌逆着骑士拳力一撞一突,立破骑士暗藏五路后着,骑士内力反震,右拳指节竟已然筋断骨裂,他不及将痛楚感嘶声吼出,便已被查大成掌心罡气抓住双肩琵琶骨,一股更愈强烈的痛苦钻心而来,待苦痛稍减时,骑士琵琶骨业已碎为齑末了。
查大成将骑士向后一推,以左脚为轴,一个大转身,仍提钟大言左踝,吟声笑道:“滚吧,留条性命,做个乞丐,查大爷可没有食言!”
骑士歪斜在地,卷缩抽搐,双肩鲜血淋淋,面色更如炎鬼火魔一般红的煞人,惨不忍睹。另外两名骑士毕竟与他有同门习武练功之谊,心下早将其背叛师门,厚颜向查大成告降活命之事抛至九霄云外,转念之间怒发冲冠,不顾生死向查大成呵斥道:“姓查的,有种的与咱两个大战三百回合,见个真章,谁输谁赢,谁生谁死,那都不敢再有二话,你这样残害我的师弟,又算个什么好汉英雄?”
查大成眸色怪异,直视在地上抽搐挣扎,生不如死的骑士,冷笑低声嘀咕道:“想图痛快一死,又想自矜名声,来个名胆双全,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紧提钟大言左踝之手猛然一松,撤去内力,右掌自左肘斜下挥出,重击在钟大言背后脊梁之上,钟大言尸体借力一飞,将两名骑士逼退数步,两名骑士只觉钟大言体内死箍自己兵刃的怪力,在一霎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两人对视一眼,双足扎根,奋力一抽,白光和血液簇闪,一刀一剑,穿体出位,两人拉开起剑式,水击长蛟般向查大成环环笼刺过来,查大成唇角挂上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瞳仁半阖,身形若定,伫在原地不避不闪,仿佛是专为两名骑士练剑的活靶一般,而查大成却在自耳鼓呼啸过的潇潇剑气之中,听见了,专属那两名骑士的死亡跫音。
襄阳城繁盛自古,城外官道林荫边,多植梨树,三月梨苞绽放如雪,与穹幕纸鸢,路途行人,相融相嵌,宛若名家笔下清丽脱俗水墨图画。
一名十四五六年纪少年与一四五十岁上下年龄半老不老的侍者,长久驻足官道边沿如茵草毯上,仰脸赏看湛蓝穹顶中,信马由缰般往来云空,无拘无束的纸鸢子。
看了片晌,那少年长喟一声,垂下头来,侍者见状,急急用手在少年背上柔抚几下,待少年一阵轻咳后,方才缓缓撤去手掌。
少年面庞若雪,修眉如黛,一双琉星般明眸更赛的上倾城女子的剪水双瞳,他向侍者缓缓点头,微微一笑,以示谢意,薄唇轻启,尔雅说道:“赵二叔,多谢你了,自我省事以来你便照顾我这百病缠身之躯,唉,也不知碍了赵二叔你多少大事,荒废了赵二叔你多少载寒暑的武功,时时刻刻想来,我可真是,真是惭愧的很。”将要封闭的尾音之上,竟真携有一二分惭愧之意。
赵二叔哈哈一笑,嗓音煞是恭谦:“二公子哪里的话,这可是太见外了些,小人原本就是襄阳赵家府中的一个小小奴仆,承蒙老爷夫人看得起,教授了些武功与小人,又抬举小人来服侍二公子,这可真是小人前世前前世修来的道行,二公子说来这样的话,可真是要折煞小人了!”赵二生得一副粗豪壮迈的嗓子,但与赵二公子言谈举止间,竟生生将犷然如钟的语音磨压为官家鸿儒不温不火,不紧不慢的清音,听来古里古怪甚是滑稽。
赵二公子单名一个襄字,自小便出落的若饶有姿色的女子,浑无半点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又兼身子孱弱,不能习武,性子秉骨中格外喜静。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更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赵襄之父赵文徽对次子本就宠溺,见其对武功拳脚没有丝毫禀赋兴趣,便也不存半分强逼赵襄舞枪弄棒的意思,心底又寻思赵家武学衣钵有长子赵阳继承,次子熟读圣贤,考个功名,光大祖宗,也不乏是美事佳话一件,可不曾想赵襄天性潇洒不羁,对甚么“子曰”“圣云”也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独独渴慕陶潜,李白,与今朝柳永一类风尘异人,浪迹隐士,那自然是考不取功名的了。赵文徽也不知为这事暗暗叹息扼腕了多少回,但终还是爱子之心更深,由他自己去了。
赵襄嘴角现出一浅梨涡,岑目极远,右手玉笛般不落瑕疵的指节,指着幻变云林中一叶隼形纸鸢向赵二叔兴奋道:“二叔,你看那鹰,”三月春风如尚不更事稚儿的心,说变就变,平地里便毫无由来旋起一股暖人阵风,那隼形纸鸢被风力所催在云林间从心纵迹,不多时便已隐隐约约,或现或匿,赵襄眸中惊喜瞳色如烟花般渐渐冷却,他太息,又似自言自语,又似向赵二叔倾诉道:“你们均知我喜好古人遗下的些诗赋文章,可又怎么能知我实是与古人同病相怜,李长吉,杜少陵哪一个不是胸怀兼济天下才情的大贤大能,而却又身为手不能缚鸡的青衣秀士?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能银鞍照白马,能千里不留行,能像兄长一样攻习我襄阳赵家神妙武功,我赵襄还用读甚劳子诗词歌赋?”
赵二叔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禁对这个素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文弱二公子平添了三四分钦佩景敬之意,暗自道:“二公子不愧是老爷的儿子,要说二公子习武的筋骨体力之限着实远逊常人,但这等伟岸豪放的襟怀,天下英雄如蚁,又有几人能比的上?”
赵襄转眸眄了兀自愣神的赵二叔一眼,又如平常般温语道:“赵二叔,方才出门前你告诉我,隆中来了神医可以医治我先天阳气不足的顽疾?”
赵二叔回道:“是,二公子啊,说起这位神医,在江湖上可是大有来头呢!”
赵襄截下赵二叔话头,微微一笑,笑音尾处甚是凄楚:“赵二叔,我自有生之来,除了一笔一画,中规中矩的方块字认的最多之外,认得第二多的便要数这神医了,可也没见哪一个济世悬壶,医道高明的神医能治好我这先天顽疾的,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免得家严家慈担心的好。”
赵二叔挠挠脑袋,堆笑劝道:“啊,二公子,回去可不成,这位神医可比不得二公子之前所见的那些庸医,就算是老爷夫人听了这位神医的名头也得佩服三分呀,二公子你看,咱们走到白掌柜的酒肆中歇歇脚,在向西走一两里路就到隆中了,这位神医可是性情中人,脾气古怪的很,行踪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若断出二公子症状,再点一点头,二公子这病必被这位神医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二公子,二公子便再也不用被这病魔缠身了!”谈吐语言间,赵二叔早已携着赵襄展动身形,向那酒肆去了。
赵襄也知赵二叔是盛情一片,十余年朝夕相处,他两人早已情逾父子,赵襄更不忍去拂赵二叔好意,只得低叹一口气,任自己这死马再被活医一回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