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恶扬善花(1)
窸窸窣窣,哗哗哗……
巢于高树的一头老鹫被一阵嘈杂惊醒,睁开森然双眼,嘶啾一声,振翅直飞到千丈高空,盘旋俯瞰,双瞳冷峻,将此刻华山落雁峰中发生的景象尽收眼底。
只见山腰处满是巨桧乔松,风吹得冷冷冽洌。翠霭浓浓,如波浪般此起彼伏。萧瑟之中,依稀有两个灰色人影,正惶乱地向西奔走。他们身后几百步远,紧随着五股汹涌的人流,每股各有二三十人,劲装打扮,行动迅疾,鱼贯如桀恶之龙,穷追不舍。
越向西行,翠色剥离,露出白皑皑的岩体,岩石嶙峋,满目尽是怪石嵯峨,两个灰色人影加快脚步。突然西侧岩壁上影影绰绰,又涌出一二百名大汉,个个形貌凶悍,与先前的五股人流呈裹夹之势,铺成一张大网罩向两人。
两人随即折而向南,奔出数十丈远,骤然顿住。原来此径通向的是一面绝壁。绝壁上凿有石孔,楔进石桩,石桩之间架木椽三根,搭成仅仅尺许宽的栈道,上下皆是峭壁悬崖,形如凌空悬梯。
两个人影呆立片刻,便毅然走了上去,这栈道险峻至极,人行其上,须得面壁贴腹,脚踏木椽横身挪移,稍有差池,便跌入深渊,粉身碎骨。
东方日烈,金光万丈,将两人的黑影在峭壁上拉得狭长。老鹫似乎有意要瞧瞧这两人的模样,双翼微展,向栈道俯冲而下。
栈道上的是一男一女,男子三十二三岁,灰布长衫,方巾覆额,形貌俊雅,但眉宇间蕴含着浓郁的惆怅。他腰间紧系着一只长颈瓷瓶,瓶口裹着布条,再用铁丝箍紧。女子二十出头,眼睛既大且圆,嘴唇柔腴,双眉之间点着一枚朱砂,竟然是一张异域脸庞。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栈道上横身缓行,才走了几步,女子重心不稳,险些栽落,男子眼疾手快,左足卡在木椽与岩壁的间隙中,右手拽住她的手掌,女子身子微颤,随即站稳。
男子满脸愧疚之色:“我……我连累你啦。”女子摇摇头,用生涩的汉语道:“我永不后悔。”男子微微一笑,抬头瞧了一眼东方太阳的方位。女子盯着他系在腰上的瓷瓶道:“就要到时辰了吗?”男子一咬牙,携着她的手再往前行,倏地“铿铿”两声,面前的石壁上陡然多出了两支狼牙箭,箭头完全没入岩壁,尾羽兀自不停抖动。
男子回过头去,冷静打量来人。只见栈道所在的山壁前,已云集了黑压压一大片人影,正是先前追击自己的五股人马。其中一股人正扯弦搭箭,纷纷对准了自己。各路人马都有一人领首,已站在栈道入口处。最前方是个憨健的中年人,随后是个身材甚高的道人和一位面皮白净的儒生,再之后是个缁衣妇人和一名发髯皆皓的老翁。五人道貌岸然,目光中却闪现着狡黠之色。
男子岿然无惧,将目光迎向他们。五人均是一凛。中年人笑容可掬道:“孙门主,大家都是老交情了,只要交出那件物事,保您和夫人安然无恙。”男子抓紧了腰间的瓷瓶,冷笑一声:“温有德,当年你练功走火入魔,命悬一线,是我从阎王殿把你拽了回来,为何今日却恩将仇报!”
温有德脸色一僵,无言以对。儒生面**鸷之色:“老温,何必再和他废话!交出花,活;不交,死。道已划下,是生是死,孙凝,自己选吧!”道士、妇人和老翁都微微点头。
孙凝的目光从中年人、道士、妇人、儒生和老翁的脸上逐一扫过去,咬牙道:“何慕云、玄鹤、辛翎、陆西来,当初你们或自己受了重伤,或有亲友中毒染疾。我孙凝竭尽全力保住了你们的性命,更将你们视作至交好友,你们为何……为何……”
何慕云五人目光中一丝愧色稍晃即泯。玄鹤道:“可惜你只是保住了我们的命,却不能将我们治愈如初,能让我们完全回到从前的,不是你孙凝,而是你手中那朵花!”
“只怪我孙凝不能窥破人心,竟然结交了你们这群狼子兽心之徒。”孙凝深吸了一口气,将瓷瓶从腰间取下,“此花名为惩恶扬善花,你们忘恩负义,便不怕遭了报应吗?”
五人的目光牢牢盯在那瓷瓶上,瞳孔里贪婪毕露。孙凝面露厌恶之色,突然将瓷瓶交在那异域女子手中,纵声大喝:“妮摩拉,快走!”同时张开双臂,斜身挡在那女子之前。
何慕云呼啸一声,嗖嗖几下,箭如流星,刺在孙凝背心。孙凝纹丝不动,竟是打定了主意要保妮摩拉一人安危。妮摩拉起初还委决不下,见孙凝死志坚决,银牙紧咬,握紧瓷瓶向栈道另一头挪去。孙凝看她远去,嘴角露出微笑,背后“铮铮”两声,又被射中两箭。
妮摩拉泪水扑簌簌从双眸流下,脚步丝毫不停的继续攀爬。眼见便要跨到栈道尽头,突然晃过一柄渔叉,直刺她双目。孙凝惊呼一声,左足下顿,踏在木椽一端,木椽受力翘起,将另一端的妮摩拉弹了回来,堪堪避过渔叉刺目之厄。
孙凝紧搂着妮摩拉,凝目望去,只见几名壮汉双手各持一柄钢制渔叉,轮番插入岩壁,劲装束身,从栈道另一头攀了过来,正是方才从西面夹击的第六伙人。最当前者尤其魁梧,双目细扁阴鸷,正是方才用渔叉击刺妮摩拉之人。
“逐浪帮……”孙凝瞧了此人一眼,霎时面透惊恍,望向温有德五人,“你们……你们投靠了逐浪帮!”
温有德道:“孙凝,你已经走投无路了,认命吧。”
“怪不得,以你们五人还想不出如此阴险毒辣的诡计。”孙凝苦笑一声,转向逐浪帮那大汉,“没想到堂堂五庞之一的逐浪帮,竟然如此卑劣。姓赵的没有亲自来么?”
那人冷笑道:“何需帮主亲自出马,老子渭河分舵舵主江龙涛足矣。”
孙凝突然对着温有德五人笑了一声。温有德道:“你笑什么?”
孙凝看了一眼江龙涛道:“群狼扑鹿,肉入虎口。你们可曾想过,便是夺宝在手,岂能安然分享,高枕忘忧?”
六人面上各现奇异神色,温有德五人一齐看了江龙涛一眼。江龙涛急忙道:“诸位尽可安心,帮主早有嘱咐,但凡出力者皆有份儿,逐浪帮决不独吞。可千万别受此人挑拨离间,当务之急,先将此人擒下,夺得惩恶扬善花。”
陆西来他们微微点头,向孙凝和妮摩拉逼迫过来。孙凝大声笑了起来,笑声隆隆,在山谷中回荡不止。江龙涛六人也不知他为何大笑,又是猜疑,又是恐惧。
辛翎右手五指套着形似雀喙的银色护指,又尖又长,对准了孙凝的颈项:“死到临头,有何好笑!”
孙凝笑声止歇,淡淡道:“瞧来你们也是孤陋寡闻,迦孪十年一开,花开不过一盏茶时分,花朵一旦枯萎,药性即失。每次开花,花瓣数目不等,或三瓣,或九瓣。赤花每瓣仅救活一人,青花每瓣仅毒死一人,寥寥花瓣,可够你们分吗?”
江龙涛六人显然都不知这对奇花竟有如此讲究,闻言脸色都是一变。玄鹤脸部抽动道:“姓孙的,你莫危言耸听,即便是昙花,也仅一年一开,一开足有两三个时辰。”
“你们不信?”孙凝取过妮摩拉手中的瓷瓶,拧开铁箍,掀去覆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