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那些个看笑话的见顾春分虽一脸稚嫩，而话说得却极为流利。她话里没骂人的肮脏话，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没她的脸那么和善。下面有几个年纪大仗着年纪教训顾春分：“多大个小孩，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有人附和道：“就是，好的不学，净学坏的，有啥爹娘就有啥孩子，这都门里根。”

　　一时间不少人声援良材家的，让她好好教训教训这干闺女。

　　顾春分不想跟这些看笑话的一般见识，只仰头盯着良材家的，一脸凝重地道：“我现在还叫一声干娘，我娘，我还有俺兄弟几个都感谢你。是你接生，把俺接到这世界上的。尤其是我，要是没有你，指不定就死了。我听俺娘说啦，俺生下来的时候难产，还早产。我这里给你磕头。”

　　顾春分说着就跪下给良材家的“砰砰”磕了三个头。

　　见她不是惺惺作态，说话也不扭捏，大大方方，人群里虽有不少不屑一顾，可也觉得人家这闺女说的不错，做的也没有不在理的。一时间看笑话的人分成三派：一派是捣顾春分派，骂她这么小就会作戏，一看就没安好心；一派是挺顾春分派，觉得人家这孩子教得好，秀儿温柔和气，甚至说没脾气是公认的；另外一派就中间派，没打算过于参与，却打算好好看看笑话的。

　　顾春分也不管他们是哪一派的，给良材家的磕头后，快速起身，冷笑道：“我也知道，你对俺家有恩，俺家一辈子也还不完。可是你也讲点理二福哥咋个回事儿，你心里不清楚吗？三福哥出事儿，是俺们谁个愿意看到了。我就算脑袋在被驴踢了，也知道俺家现在情况不好，多少要依靠你们家点的。三福哥平日帮俺们家的也不少的，我诅咒他干什么？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赌咒发誓。俺和俺家谁要诅咒你们家不好了，叫俺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几乎没给良材家说话的机会，顾春分瞧见石榴带着陶然，一脸汗涔涔地过来，对她们妯娌两个道：“嫂子，你们来了，也别忙着走。俺娘最笨，不会说，俺替俺娘说。咱今个儿就把这些个道理给摆一摆，也别让人家以为俺们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非得让你们给兜着盛着。谁好谁坏，谁心红谁心黑，老天都看着呢。谁要是说一句假话，诅咒这辈子不得善终。”

　　顾春分是真恼了，妖精不妖精的，她是没见过，但是鬼怪的，她见得多了。真要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石榴也不见得的真干净到哪里去。说句不好听的，就石榴那心眼儿多的，能把何家人都哄住，一致讨厌良材家的，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她有没有跟良材家的变着法说顾家的坏话，顾春分没亲耳听到，但是从一些细微的事情上来看，她定然是做了手脚的。陶然是知根知底的，人跟秀儿一样没啥脾气，也没啥主意，就会闷着头子干活。

　　石榴一听顾春分这话，忙尴尬一笑，偷觑了良材家的一眼，道：“大妹，你这话说的。咱们两家以前啥关系，平日打交道还少吗，谁个啥人，咱都心里清楚。你干娘她这不是被人气的，被人纵得了。你看你小孩子家，赌咒发誓个啥？”

　　“我心里干净，不怕啥。”顾春分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俺干娘说俺吃你们家的东西了。难道你们家没吃俺们家的，俺们家的鸡，鸡蛋，你们不也是随便吃？你们家来俺家，俺家不是也大门开着，你们随便进。俺家是没钱，俺家有心。俺家现在还不了，俺家将来会还的。说句不好听的，俺娘也没想着让俺给恁家吧。再说干娘本来就是接生的，就算咱们两家不是干亲，接生你也接吧。就算你不接，俺妹妹弟弟也不见得找不到人。干一样行当，做一样行当的事情。事儿是事儿，理儿是理儿，人情是人情。恁说是吧？”

　　石榴笑道：“几日不见，大妹越来越会说话。”

　　顾春分笑道：“我本来就会说话，不想说而已。我不光会说话，我还会认识字，我心里更明白。咱也不是半吊子，咱心里都明白。咱就是不想说而已。说的多了伤感情。”

　　外头那些人只当顾春分小孩说大人话，都笑个不停。倒是一直没搅和的白英，又跳出来了，得意地笑道：“还说自己不是妖精，谁个相信，啧啧，听听这话，像小孩子说的吗？”

　　顾春分没等她说完，直接道：“你小孩子的时候笨的只会骂人，所以几十岁了还是什么道理不懂吧。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打小孩，骂人，这也不像大人干的事儿吧。自家爹娘没把你教育好，出来丢人现眼也就罢了。就你这种没长成大人的半成品，残废是没办法理解咱们这些人的心思。咱们想法不一样，咱们都想着大家都好和和美美的。你这种人，妖精托生的半吊子，咋个能理解做人的好处呢。你就是嫉妒俺们人懂礼仪。你就是嫉妒俺们人比你们聪明。我年岁比你小，我懂的比你多。就算不是我，你随便问问跟我一样大的孩子，是不是也知道人要脸树要皮，别没事儿就干不着调的事儿。谁家爹娘不教这些，谁家爹娘会纵着自家孩子出去惹事儿？”

　　白英气得骂娘，顾春分根本不给她回嘴的机会，她说一句，顾春分非要说个三四五六句，还把看笑话这些人也给牵扯进去。白英骂不过，就要动手，顾春分也不是胆小怕事的，冲一边咬手指的顾春贵道：“去灶屋把刀给姐拿回来，我看谁干动我一根汗毛。谁要敢，我叫她白刀进红刀子出，大不了我去找县老爷偿命。”

　　秀儿曾经也这样横过，拿刀要砍人。众人听顾春分这般说，心里立时有了主意，思忖起来。有人切切私语道：“瞧见没，这孩子小也不是没脾气的。像秀儿。”

　　还有人附和道：“这话对。秀儿平时闷不吭声的，可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道理讲得还挺是那个理。”

　　有人道：“可不是，她家闺女识字也不奇怪。秀儿自己也是识点字的。他们家春芽不是读书吗？还有大靖，整天围着春分转。那孩子读书好着呢。”

　　旁边有人道：“我听俺孩子说，大靖说春分这闺女的学问都是他教的。”

　　这边孩子议论着，顾春贵已经把刀拿出来了。顾春分拎着菜刀，站在门口，虎着脸道：“不怕死的，想欺负俺家的，放马过来吧。今个俺爹不在家，俺也不怕你们。谁要是敢进俺家，就从俺身上踩过去吧。”

　　石榴冲陶然使了使眼色。陶然忙上前，对春分道：“大妹，你别胡来，这刀可不是好玩的，这要是伤到了咋个办？”

　　顾春分认死理得很，冲她嚷道：“咋办，凉拌。俺被人家欺负到头上了，让人家拉屎拉尿的，还不出头，俺就不是人了。今个谁也别想走，不说清楚，谁也别走，谁走死谁全家。”

　　她这一竿子打死一群人，骂了一篓子，顿时惹了众怒。有些准备走的人，立时抗议道：“你这闺女，你咋谁都骂？”

　　顾春分不理会陶然的拉扯，冲她道：“你也别拉我。等一下刀掉下来，砍住你了，没人赔你。你可还有姑姑和俺三福哥要照顾呢。”见陶然停下来，顾春分低声道，“自己当枪给人使了，还不知道。”

　　陶然刹那间明白顾春分话中话了，讪笑着停下手来。

　　顾春分又对众人道：“看笑话的时候你们咋不想想这笑话也不是这么好看的呢。看笑话的时候，你们咋不想想劝劝咱这些人呢？别人打掉头，你们好捞摸点好处是吧？围观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想着要漠不关心，那就早点高高挂起来啊。现在戏看了半截，想走，然后出去乱嚼舌根子，是吧？俺们家这样欺负过你们了？你们说那些流言蜚语的，对俺们家造成的伤害，你们赔不起。”

　　若是平时顾春分决计是不会这样无礼霸道的，但是风言风语若真等自己消亡，在这样小的地方，没有其他娱乐，势必需要一桩比这个更大的消息来替补了。目前是没什么大事儿苗头，顾春分也想过把三福跟人私奔的事儿抖露出来。可是这种互相暴露隐私的事情，她觉得太缺德了，而且不是什么好主意。爆了何家的丑闻，他们家也不能撇干净，而两家的矛盾势必会进一步加剧。

　　人群对顾春分这种连带式的骂人法很恼火，顾春分见有人要走，又加重赌咒的筹码，顺带撇清自己：“谁要是走了，这辈子不得好死，下辈子也不得好死。”比赌咒，比骂人是吧，顾春分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什么冷静了，不允许别人走，哪怕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名声，但这样会给很多人留下一个他们家不好欺负的名声来。

　　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的，你越横，别人越不敢惹你。你越是讲道理，不见得通，但是无理取闹去能震慑住人。顾春分抓的就是很多人怕死，怕厄运的心理，她不允许别人走。“走的，尽管走，到时候不得好死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以后出门看笑话，多多思量一下。笑话该不该看，看得起看不起。”

　　“你就不怕把人都得罪了？”何高升抽着他的大烟袋，拨开人群走过来，笑眯眯地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