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冷不防被她抽回了手,看她潇洒的转身头也不会地走出院子,冷冽的空气中只留下一丝零陵香的气息,存在却无法抓在手中。
碧痕候在院门口,见苏绾出来一眼便看到她手背上的伤,吓了一跳,“怎么这一会功夫手就受伤了,怎么回事?”
苏绾看了眼手背,确实有些狰狞,但其实一点也不疼,因为心里的疼比手背更甚,又也许心中已经麻木了,再也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了。
天色越来越阴沉,匆匆走到石舫前,苏绾觉得脸上一凉,抬眼一看竟然下雪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轻飘飘地降临了。
“碧痕,离除夕还有几天?”
“后天便是除夕夜了呢,”碧痕扶着苏绾,催促她快走,“王妃快些回屋吧,这雪看着越下越大了。”
“又要过年了呢。”苏绾轻叹一声,乖乖被碧痕扶回屋上药包扎。
苏绾将今年的除夕事务全部交给郁嫂处理,府里年节的装点也由郁嫂拿主意了,她想起去年过年时,她才嫁入府中没多久,总想着怎样做才能让云高兴,竭尽全力地讨好这云,还请来云葭和云贤一同守岁,只不过一年而已,她却觉得自己像是经过了漫长的一生,再也提不起兴趣做任何事了。
除夕夜云照例是要去宫中守岁的,苏绾也不想等他,早早地洗漱上床了,窝在被子里看了会书便睡着了。
后半夜的时候,苏绾被热醒,这才反应过来被子里多了个人,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怪不得会越来越热。
苏绾微微挣了一下,退开一些,云便醒了过来,明亮双眸在暗色中牢牢盯着她看。
苏绾捂嘴打了个哈欠,“殿下这时候怎会在此?”
“宫里守岁晚了,回来看你已经睡着了,便没叫醒你。”
云明显答非所问,苏绾也不在意,只推推他,“殿下去看过婉仪了吗?”
“今日除夕,本王应该和王妃一同守岁。”
苏绾也看着他,苦笑道:“殿下什么时候在意起这些陈规旧习了?”
云将她搂在怀中,低声道:“绾绾,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为什么我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为什么你对我越来越不在意了?”
苏绾僵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该回答什么?说他在她小产修养的时候让文卿怀孕了,便是对她的背叛?她是胤王妃,该替他考虑后代子嗣的事,恐怕连他自己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还怎可能理解她的感受。
她只不过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而已。
“我没在逃避什么,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尚未完全恢复而已。”
苏绾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抗拒文卿怀孕这事,连带着对云也没有好脸色,她转个身将头枕在云手臂上。
“快睡吧,殿下,明日一早还要进宫给皇上请安。”
云也不再多言,只抱着她一同睡去。
正月初一是大年节,举国上下开始欢庆三日,元旦大朝会也在一早举行,苏绾跟着云一早便进宫,给清妃请过安后,便一同去崇明殿叩拜皇帝。
这一日不光皇帝后妃皇子向皇帝觐拜,各州使官入朝,献上各地的特色贡品;各个国家的使臣亦带来各国的礼品向皇帝朝拜。
苏绾随云一起跪拜之后,便坐在命妇中,等着晌午皇帝赐宴,此刻她有点羡慕起文卿来,她的品阶不够,不能来崇明殿朝拜,可以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时间。
朝贺的人一拨又一拨,和去年的没什么两样,使臣送上的礼物也与去年如出一辙,苏绾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前方不远处云的背影发呆。
他穿着一袭墨色朝服,长发用玉冠束起,更显得身形颀长,他正襟危坐,挺直的脊背一动也不动,那宽阔的肩让苏绾忍不住想依靠。
皇子那一列中,最前端的太子席却是空着的,太子仍然被幽禁着,皇帝连元旦大朝会都不让他参与,苏绾看向高处独坐的皇帝,他的鬓边已经显出斑斑白发,整个人苍老了许多,看起来连背都有些佝偻,苏绾在心底低叹,看来太子此次确实伤皇帝颇深。
正想着,殿上突然一阵骚动,原来是西夷使臣上殿了,苏绾隔得不算远,堪堪能看清西夷使臣的样貌,那分明是个姑娘,穿着一袭银狐毛镶边的皮袄,一头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罩着一张镶了红绿宝石的发网,她身姿窈窕,五官立体动人,尤其是那双灵动的双眸,水汪汪亮闪闪,似两弯明月。
殿上众人莫不兴叹,西夷国盛产美女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使臣的姿色便抵得上皇帝的后宫了。
使臣的随行人员将礼物奉上,用生硬的汉话说了一番恭维的贺词,继而话锋一转,介绍起身边的姑娘来,“这位是我西夷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孔莹,此次作为使臣而来,其实是来向贵国提亲的。”
此语一出举殿哗然,都说西夷国民风豪放,果不其然,堂堂公主居然亲自来向濯安国提亲,真是闻所未闻。
皇帝也兴趣盎然,和善地望着亭亭玉立的公主,“哦?不知公主看上了哪家的儿郎,说出来朕好替你做主。”
孔莹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将大殿上一干人等扫过一遍,慧黠一笑,用流利的汉语说:“孔莹还未想好,皇帝陛下可否容孔莹再观察一下?”
“可是有了中意的人选?”皇帝被她吊起了胃口,“不妨说出来,朕也给你参谋参谋。”
“孔莹看上的驸马人选有三人,萧王云海、胤王云和雅安侯金风羽。”
殿上又是一片沸腾,这西夷公主居然如此大方地说出自己看上的人,连脸都不红一下,实在令人无措,更兼她所选之人皆是濯安国最出色的代表,不由不令人赞叹她眼光的独到。
皇帝也笑了:“公主所选都是我濯安国的精英,朕着实佩服,只是这萧王和胤王都已经娶了正妃,公主恐怕只能选择雅安侯了。”
众人皆笑,坐在苏绾身侧的云葭拉拉她的衣袖,捂着嘴笑个不停,苏绾看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西夷公主却毫不在意,朗声道:“只要是孔莹真正喜欢的人,孔莹不介意与他人共侍一夫。”
西夷公主语出惊人,整个殿上一片寂静,想来大家都被她的言语惊到了,就连皇帝也颇为尴尬地轻咳一声,“公主既然这么说,可是想好考察他们的方法了?”
“这个自然。”
皇帝笑道:“如此,朕倒要来问问他们三人,可愿接受公主的考验。”
萧王率先出席,他行至孔莹身边行礼道:“启禀父皇,儿臣之前刚纳了广川国公主为妃,现在又来个公主,儿臣怕是无福消受了,还是让给四弟和雅安侯吧。”
皇帝点头,“如此那云海便不用参与了,云和风羽,你们俩竞争吧。”
云和风羽来到殿前,对视一眼跪下,皇帝笑得开怀,“你们俩可要记住了,不管公主给你们出什么难题都要全力以赴,可别丢了我濯安国的脸。”
云和风羽无奈领命,正要回席,孔莹俏脸一扬,又道:“皇上,孔莹住不惯驿馆呢?能否请旨换个落脚的地方?”
皇帝瞥她一眼朗声道:“孔莹啊孔莹,你这个西夷公主真是胆大妄为,一次又一次的让朕开了眼界,朕倒要看看,这次你又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说罢,你想住哪里?”
孔莹黑眸一转,眼波在风羽和云两人身上扫过,娇羞道:“我要住胤王府。”苏绾出神地望着郁嫂带人收拾西厢,不住回想起元旦大朝会上的那幕,孔莹公主大言不惭地说要住进胤王府的时候,云和风羽一脸平静,着实让她意外。
苏绾看郁嫂收拾得差不多了,起身道:“郁嫂这里都交给你了,公主傍晚的时候来王府,到时候你带她来这里休息,我要回趟相府。”
郁嫂忙点头,“王妃不提,奴婢还以为王妃今天不打算回相府呢,礼物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让朗齐放在马车上,王妃可会回来用晚膳?”
苏绾想了想,点点头,“我只带着清漓回去看看,很快便回来。”落英和碧痕又帮着打点了一些小礼物交给清漓,便送她们俩上了马车。
一路上苏绾紧紧抓着手中的绢帕,沉默不语,自玄妙观一别,她便再没见过苏相,即便她小产,苏相也没有表现过任何关心或愧疚,这让苏绾如何不心寒。
她不知道这是苏相一个人的态度,亦或是整个相府都是这样,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么慈眉善目的母亲,对她疼爱有加的兄长,也会像父亲那样将她舍弃。
“姐姐,你没事吧?”
清漓看出她的不安,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却无意触碰到她受伤的手背,苏绾吃痛低叫一声,收回了手。
“对不起,我忘记你的手有伤,”清漓忙道歉,吓的花容失色,“姐姐,要不找个医馆看看?”
“是我不好,吓到你了,”苏绾忙安慰她,“我没事,已经好很多了,不用去医馆。”
“那等我们回了相府再说。”清漓一担心便忘记之前要跟苏绾说的话,一门心思都放在苏绾受伤的手上了。
苏绾看她低垂着眉眼,脸上的担忧不似有假,心中不由惆怅,到今天才发现对她最关心的人,不是自己的血肉至亲,而是面前这个或许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而云,也已不是她最亲的人了。
到了相府,苏绾才惊觉元旦的喜庆气氛如此浓郁,相府门口车水马龙,前往相府贺寿的人络绎不绝,等候的马车一直排到了长街上。
眼尖的管家已经看到胤王府的马车,忙上前迎接:“大小姐,今日府里访客甚多,马车已经过去不了,只能委屈大小姐步行回府。”
“不妨事,”苏绾扶着管家的手下车,嘱咐车夫将车里的礼物交给管家,这才带着清漓往相府走。
相府内,苏源和苏云都被遣来迎客,见到苏绾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扔下客人陪苏绾一同进了内堂。
大夫人和苏相去了法录寺烧香还没回来,苏绾嘱咐管家将礼物收好,便和苏云、苏源一同喝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