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南墙事变之后的红枫谷地,落英堡尘埃落定,乔治男爵在国王的剧本中担当了一位出色的“双料影帝”,他和他家族的名声保住了,联军对谷地的人民的侵扰也得到了及时的控制,对墨菲家族而言,几乎并没有损失,只是少了一个博洛尼,可是谁在乎呢?
除了男爵的夫人玛蒂尔达女士,她起初并不理解男爵的做法,并唆使博洛尼带人绑架了国王和男爵,而博洛尼帮助她的原因,却是为了保护她的女儿凯瑟琳,不管最后结果是怎么样,她对此还是心怀感激的,但她更多是可怜。
玛蒂尔达因此多番为其开脱,男爵后来确实也派出过人去寻找博洛尼,而博洛尼却坚持不肯回来,故此也就作罢了。
至于凯瑟琳,她的心被西蒙带走了,她和每个拥有公主梦的少女一样,都渴望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段无聊且悲催的政治婚姻,她更担心王子是个好吃懒做的肥胖症患者,还脾气暴怒,喜欢动粗,口里大声呵斥着下人,有成群的女子是他的玩物……但不是,当她一见西蒙,竟是如此温文尔雅,富而好礼,这让她非常意外,是的,她做梦也想不到,国王安排一场盛大的演出,就是为了给她一段如此佳缘,她同样做梦也没想到,来自南方的金戈铁马转瞬踏破这剧本中的浮华一梦。
真是人生如戏,哪有彩排?
可王子就是王子,戏里戏外,都是骑着白马的王子,为她舍身诱敌的王子,救他逃离魔爪的王子,抓住她的刀尖对她说你可以百年长寿的王子。
她有时甚至在想,那日临别前,我为什么要出一个那样愚蠢的问题来为难他,难道是为了维护自己那份荒唐的矜持?这太可笑了!万一他最后答不出那个问题或者回答错误怎么办?我是不是该给他一点暗示?
至于博洛尼……这个在她家住了二十多年的干哥哥,对她痴心二十年的丑八怪,她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简直就是男人中的两个极端,怎么能放在一块相提并论呢?
凯瑟琳小姐对他的决裂让博洛尼已经无颜回家,即便是男爵派人来寻他,愿意原谅他,他也不肯回头了,他多年来苦心痴恋,从不敢开口,在关键时刻挺身救护,最终却落到这样的田地,成为被凯瑟琳视作一文不值的怪类,他只恨自己没有生在西蒙那样的家族,却要眼看着一众伶人小丑拥戴着他俩结成一对佳侣,他何其痛心疾首,又是何其走投无路,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般,在这时,博洛尼转折一般遇到了南墙关的威廉亲王,在亲王的引荐下,在世冑城的王都广场大教堂当差,可谓是阴差阳错的当上了敲钟人,也总算天无绝人之路。
总枢机见了亲王,也很忙,忙着谈事,关于如何释放北地瘟疫的国家大事,谈到最后,一切具备,就差个掘墓人,他们都知道,对于这个人可得精挑细选,容不得半点马虎。
亲王谈完这些巨细,也就告辞了,今天的大教堂可谓是“闭门谢客”了,凡是来这里忏悔、祷告或者做礼拜的信徒,都被拒之门外,仿佛教堂里有大事发生,的确,如果这都不叫大事那别的事又算什么。总枢机在午间时分召集了所有的教士齐聚一堂,正是商讨人选一事。
“普利策司铎,你是下一任谷地枢机的指定候选人,你在这里除我之外资历最深,天父对你委以重任,如果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其他传教士都是坐着的,但总枢机康格里夫刚说到这里,那个名叫普利策的红衣主教立即站起身来连连摇头。
“不,这断然不合适,那里的地形复杂,我从未去过,唯恐恐半路迷途,耽误了大好良机,岂不可惜?”他找了一串借口,目的是不想去。
总枢机沉思良久,他心里也清楚,这不是什么美差,谁愿意放弃在世冑城的安逸清闲生活跑到那么大老远,就是让他们去哪里传教心里都不定乐意,更何况是去拿命涉险。
“那么,你认为此次行动,该由谁出马?”总枢机只好将皮球踢给他,听听他的意见。
“总枢机阁下,仆者以为,最适合的掘墓人应该是骚塞司铎!”普利策说着指向一名司铎,他和骚塞同样都坐在前排几人当中,俱是资历比较深的成员。
“为什么他最合适?”总枢机问。
“骚塞司铎,早年是在山水郡的乡野修道院里苦修,也曾多次去过北地传教,相信他对那里的地形颇为熟悉。”
“是吗?”总枢机看向骚塞。
但那骚塞也不是好惹的主,一听到要选他出马,怎能答应,他说:“尊敬的总枢机阁下,仆者一直虔诚侍奉我主,也热切的希望北地能有一日回归天父的荣光,但是,我今已腿脚不便,行动迟缓,如遇凶险,让如何脱身?我怕有负众望,但我认为可以将这个为天父献身的大好机会让给年轻一辈的同袍,阁下!”
“那你也推荐一人吧!”
“应该派一个孔武有力的军人来完成这件事,在我看来,高贵的骑士贡戈·勃兰才是真正合适的人选,他年轻力壮,才三十好几,正是有为之士。”骚塞把皮球踢给了圣堂十字骑士团的分团长贡戈·勃兰。
高贵骑士的脑袋马上大了,但他早已想好借口,尽管并不高明,但他仍然说得振振有词。
“总枢机阁下,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要和宗教审判团一起出席国王的审判,并负责最高法庭的安保工作,最后还要护送爱德华抵达渡凯河码头,故我现在不适合离开岗位,我心中也对此非常遗憾,不得不错失一次立功的良机。”贡戈道。
总枢机受够了这些人扯皮撕逼,和他们说再多,总归是俩字,不去,他心里很清楚,这种事,如果强加在某人身上,就像将他押赴刑场一样的不情愿,是断然不见效果的,弄不好还有可能把事情搞砸,那就闹大发了,威廉亲王发动一次事变,好不容易换来了这个机会,这对他来说苦等多年,他怎能不好好把握?
难道自己偌大个教堂,竟挑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难道在这片你推我拒的声音里他又要去求助威廉亲王?
难道得我自己亲自上阵?
总枢机到是想去,但是谁来启动北国结界呢?
人选迟迟不能敲定。
“让我去吧!”
在众教士的一片否定声中,传来了一句有力肯定。
众教士左顾右盼,四下寻找说话的人。
总枢机为了找到一名合适的掘墓人,打算现在自己内部选拔,谁料众皆是万马齐喑,就连自己的左膀右臂贡戈·勃兰也畏缩不前,他对此颇为失望。但就在此时,有个声音响起,“让我去吧!”这话说得,就跟有什么好事等着他去似得,在这一片否定声中显得很不协调。
众教士左顾右盼,总算找到说话的人,那是从上面传来的声音。
“那是谁在上面?”
原来,隔着上层的走廊,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走下来。
裴吉见此人大喜道。
“博洛尼,那是新来的博洛尼,你也是个军人以前,我差点把你忘了!”
见有人愿意自荐,管他是谁呢,只要是个人愿意站出来,众教士总算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了,这下总该轮不到自己,他们也无不暗自庆幸。
“尽管你这副尊容有点对不住观众,可指不定能吓退活死人。”贡戈打趣的道,众教士憋住不笑,尽量维持这种严肃的氛围。
总枢机也是如释重负,心想,这些酒囊饭袋,关键时候一点都不顶用,这个博洛尼才来了不到俩小时,饭都没吃上一口,却能踊跃自荐,的确让人感动。
他问:“你去过北地吗?”
博洛尼回答:“没去过。”
总枢机又问:“你知道要去干什么吗?”
“听他们说了,掘墓。”
“为什么要这么做?”总枢机问。
“释放活死人出来,感染那里!”博洛尼答。
“看,你很聪明,都不用我解释为什么,难道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么?其实只要知道这个,这就够了,今天,我见到的人都在无私的‘举荐’别人,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推荐自己,博洛尼?”
博洛尼知道,尽快实施‘冥王之指’的计划是亲王的心中大事,当他离开了墨菲家族,在红枫谷地走投无路之时被亲王收留,给予饭食和马匹,并将其安顿在此,博洛尼是心怀感恩的,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出力报答亲王和总枢机。
面对总枢机这一问,博洛尼并没有多想,也并没有多说,只是答道:“因为我心已死。”
所有人都听得半知半解,连同总枢机也不知他具体是指什么,只是赞道:“很好!博洛尼,亲王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将穿过北国结界,成为我们计划的启动者!”
“我很乐意!”
整个大厅里,众人掌声一片,为博洛尼的勇气,也为自己的明哲保身,总枢机点点头,他很高兴,尽管这个人选有点出乎意料,但终于找到一个心甘情愿的志愿者了。
“来吧,普利策、骚塞还有裴吉你们三个,我们去阁楼上,这个法阵需要准备时间。”
于是总枢机等四人带着博洛尼去了阁楼上,准备北国结界准确来说,需要两个时辰。
……
总枢机终于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去开启他的伟大计划,他们正在为之准备黑魔法阵,总枢机和另外三个司铎正紧锣密鼓的忙碌着,我们将世冑城的事放在一边,正当此时,无名丘下,杜威军团出了辎重部队还在后续跟进之外,大部分人马已经悉数抵达。
无名丘上下,两军对垒。
然而,作为军团的首领,杜威却重伤不愈。在主帅的营帐中,他就躺在一张临时搭成的床上,奄奄一息。
身旁医院骑士已经停止了抢救,也没做别的,皆在默祷。
的确,杜威已经濒临生与死的边缘了,他此刻仍有意识,仍可以活动,甚至可以说话,但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
他的手动了动。
泰伦和尤金都看见了,只见他的手又动了动,然后缓缓抬起,颤颤悠悠,悬在空中。
“军团长有何指示?”泰伦问杜威。
杜威胸口上下起伏,并未说话。
“他在指什么东西,将军。”身边的医院骑士提醒泰伦。
泰伦这才反应过来,顺着杜威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主帅的方桌,就摆放在营帐的正中央,桌上赫然陈放着一只木匣,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很显然杜威手正指着那个匣子。
一名卫兵上前取来,拆开木头盖子。
泰伦和尤金同凑上去看,只见是一双精致的女鞋。
那是在上一次领主朝会上杜威打算送给索菲亚的。
“替我……转交给……”杜威说话非常困难,一次只能吐出一两个单词。
“不,杜威,振作起来!你可以亲手交给她,我们还会出现在你和她的婚礼上,我好想喝个酩酊大醉!”
“太晚了,泰伦!”杜威说着,手垂下,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众医院骑士均以用尽浑身解数,再往下就不是他们能做的了。
尤金的眼神呆若木鸡的盯着杜威,生命之火已从他体内一点点流逝。
“尤金,我们出去透透气。”泰伦说。
尤金这才从中回过神来,跟他走出了营房。他步履沉重,犹如虚脱,医院骑士抢救了一整夜,将杜威体内的箭支取出,并给伤口消毒,他知道杜威生还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他的血已流干,回天乏术,想到这里他沉重一叹。
“你有烟吗,泰伦?”
泰伦一听,转过身就是一拳下去,“我给你吃这个!”
尤金被打得晕头转向,差点没站住脚,身后两个卫兵赶忙上前来将他扶稳。
“没事,我没事!”尤金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迹,摆摆手,卫兵退后。
“你到活得挺自在!你们这么多人都保护不好军团长!”泰伦说着又是一拳准备下来,他身后两个卫兵赶忙冲上来控制住他的胳膊,这一拳才没打下去。
“长官息怒,长官息怒!”卫兵劝道。
“我知道,我愧对陛下,也有负于军机阁下,我会负荆请罪的。”
“那有什么用,军团长都死了!”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当时根本劝不住他,杜威一马当先,冲在所有人的前面。”尤金只好解释。
“难道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手下的人乱发钢箭让他登上了门楼,这才受的伤,尤金,你连自己的手下都管教不好……”泰伦怒道:“来人!把那个乱放钢箭的抓起来,剁了!”
“他已经阵亡了,我亲眼看到的。”
“你怎么不也一块死?”泰伦说着拿出一条卷烟自顾的点燃起来。
“泰伦,莫过于消沉,也许我们还有希望,指不定,杜威可以奇迹般的活过来……”
泰伦自顾的抽着烟,也不理尤金,他一生征战三十年,死人是见得比活人多,伤员到这一步,那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的了。
他抽完一根烟,转头,“卫兵!”
“在!”身后一名卫兵上前。
“传我令去,准备缟素!”
……
无名丘上,矮人起义军正在继续加固营地的防御工事,距离昨晚维兰吉人的攻势退去,已有整整十二小时,他们得到了足够的喘气之机,驻守在此的主将雅各布也仅仅是虚惊了一场。
起义军营地的木栅被扑灭了火,有的倒下去的地方也被人合力扶了起来固定好,后面的梯架结构在修复下恢复了使用,矮人侦察兵行走在上面,不时的观望丘下敌情。
“看,伙计,那是什么?”一个矮人侦察兵对自己的同伴道。
“我看到了,天哪。”那个矮人惊叹,只见维兰吉人的营帐里,白茫茫的一片,一望无边的缟素在风中飘动。
“他们的军团长阵亡了!”
“必然是的,不然谁才有这么高规格的礼遇?”
“快去报告!”
没过多时,杜威阵亡的消息传遍了起义军营地,矮人一片欢腾。尽管他们也知道自己被维兰吉军团围困在一个小山丘上,但是看到对方的军团长阖然长逝,谁都知道昨晚战斗的最终结果了,又怎能不欢欣鼓舞呢。
战斗赢得太突然,连起义军主将雅各布都如身陷云雾,但他知道,他们的任务只是拖住维兰吉援军的行进步伐,却没想到击毙了对方首脑,这的的确确是一场漂漂亮亮的胜利,他已经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的唱起歌来,其他矮人也大同小异,在营帐里、点将台上、木栅下,门楼上,一片欢歌唱响。
……
在维兰吉军团营地,三军披缟素。
维兰吉人主帅虽死,斗志不灭,反而被杜威的不屈不折的勇气激励起来,变得更加同仇敌忾,再加上后续部队在不断跟上,维兰吉军团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山丘上的矮人,矮人却不知身陷危局,反而沉浸在暂时获胜的欢愉中。
一阵阵欢快的歌声传来,在一片片缟素飘飞的营地上空,盘旋回响。
“我感觉你这么做麻痹了矮人,让他们疏于防范。”尤金道。
泰伦点点头。
“尤金,我们联手,端掉敌营!”
他已经毫无顾忌了,一心只想杀敌复仇。
“我同意!”
“我的人都到齐了,我们速去准备,半个时辰后,我带人从正面杀上土丘,你领骑兵埋伏在山丘后背,阻截逃敌!”
尤金点点头,道:“我会的,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