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颐正关在屋子里绣亲人的小像之时,房门突然被打开,赵如珝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来不及掸去肩头的雪花,便对她说道:"快!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先别问了,在车上我再一一跟你详说。"他顿了顿,"换身衣服吧。"
见他说得如此严肃,封颐忙收起小像放进一个小箱子中,再将箱子锁上放进柜子里面,再拿出一套男子的衣装在屏风后面换好,挽起了头发。赵如珝已经帮她拿了大氅和手炉,亲自给她披上系好丝带,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马车已经停在门口,登上马车,封颐便迫不及待地问:"这么着急究竟是要带我去哪里?"
赵如珝将她搂在了怀里:"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
"张启隆已经下狱了。"
短短的一句话瞬间在她心里掀起了波浪,即便早有预料,可是真正亲耳听见这个消息之时,她还是忍不住激动得有些发抖。
张启隆终于下狱了!
她等着这么久,忍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来临。
"朱尚书说,他在牢里大喊大叫,就是什么都不肯说,所以又来请我前去问话。"赵如珝苦笑了一下,握住她发凉的手,"不过我想你一定很想见到这一刻,便想带你一起去。刑部大牢里面有些脏,你敢进去吗?"
"我等了这么久,再可怕的地方我也敢去。"她恨不得现在立刻就站在张启隆的面前。
沉重的铁镣在死静的牢房之中发出清楚的声响,趴到在地上的人艰难地挪动着,却许久都没能坐起身,只发出低低的呻吟。哐啷!牢房打开的声响令他眼皮动了动,睁大眼睛看向来人。
素色的锦袍停在他面前,趴在地上的张启隆动了动眼皮,发出沙哑的声音:"茶...茶...给我倒茶来..."说着艰难地抬起了头,当看清楚来人是谁是,瞳孔猛地一缩,"赵如珝?"
"是我。"赵如珝转向身后的牢头,"给张少爷倒一杯茶来。"
张启隆愣愣地看着他出牢房,好整以暇地在桌前坐了下来。桌上一盏油灯闪烁着星点光芒,映照着赵如珝俊美的脸孔,他从容地铺纸磨墨,好像正准备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写字作画。
一人垂首站在赵如珝的身后,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厮,纤弱的身形,面容白皙秀美,一双乌亮的眼睛带着恨意冷冷地看着他。张启隆眯起眼仔细地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赵如珝身后的人十分眼熟,就是一时想不出此人的名字和身份来。
赵如珝身后的人,自然是封颐。她不说话,静静地望着地上的张启隆。
曾经无数次想过将他处死的模样,眼前在地上苦苦挪动的人却比想象之中更加狼狈不堪。两腿和左手已经被废,他只能依靠右手撑在地上才能够挪动,此时浑身血污,仿佛一条可恶的蠕虫在肮脏的地面上缓缓蠕动。
封颐冷冷地看着他。回忆里的张启隆一直意气风发,无论在他面前极尽殷勤讨好,无论在父亲面前谦恭奉承,他总是做得那么自然而然,让人看不出丝毫刻意的样子,永远是一个长袖善舞的翩翩公子。
她还记得当初嫁进张家时,第一眼看见的就他的笑脸,眼里充满的柔情就跟真的一样,看不出一丝端倪。若非渐渐知晓他在外面养了外室,若非他自己露出了真面目,她恐怕永远都看不出这个人的假装。她居然被这样一个人骗了五年之久还没有发觉,如今想来,都让她忍不住浑身发寒。
脚步声传来,牢头端来一杯茶,看了赵如珝一眼,见他轻轻点头,牢头才将杯子放在张启隆面前,无声地退出来了。
张启隆也顾不上其它,颤抖着右手端起茶杯,一口气就将整杯茶都咕噜咕噜灌了下去,然后将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一脸忿恨地瞪向赵如珝:"你来这里干什么?来看我如何狼狈吗?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派人打断了我的手脚,我还未找你报仇雪恨,你却竟自己上门来了。"
"张少爷,我是奉旨来审问你的。"赵如珝放下墨块,淡淡地开口。
张启隆愣了愣,眼中带着不可置信:"不可能!你并非刑部的人,皇上不可能派你来审问我。赵如珝,可有皇上的圣旨?你若敢假传圣意,妄动私刑,那么你就是自寻死路,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
赵如珝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是么?张大少爷,你可知是谁将你招供出来的?"
"谁?"
"高弘济。"
张启隆脸色大变:"高弘济也下狱了?"
"看来你在家养伤,对外面的消息一概不知。高弘济因收受贿赂,办事不利,致使皇上差点遭遇刺客,早在几天前就被皇上削职查办。我再告诉你,高弘济原本也跟你一样什么都不肯招,可是后来就招了,而且招得干干净净,罪名也已经定下来了。"赵如珝看着他,"你可知他是为何突然肯招了的?"
高弘济老奸巨猾,当然知道有的事情招出来最多只是丢官流放,可是有的一旦招出来,那么就连一丝活命的希望都没有了。他全招了?他怎么可能全都招了?张启隆才不信他说的话,冷冷一笑:"你别想讹我。高弘济自己不要命了不成?他不可能全部招供的,你若想以此套我的话,趁早死心吧。"
"可惜,朱尚书没有将你和高弘济关在一起,不然你肯定就相信我说的话。不过你试想一下,若非高弘济全招了,刑部怎么可能查到你头上?你怎么会下狱?张尚书又怎么会被皇上扣在宫里出不来?"
"你胡说!你想从我这里问出一句话,那是做梦!"张启隆恶狠狠地瞪着他,又瞪向封颐,"你们夫妻两人心怀叵测,今天我是落魄了,可保不齐来日会东山再起。只要有我爹在,张家就不会败,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张启隆。"赵如珝蓦地提高声音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可还记得封颐?"
封颐?她提起那个可恶的女人做什么?
"你知道她临死之前说了什么话,发下什么誓言吗?"封颐低低地开口。
张启隆将目光转到她的脸上,注视了许久,蓦地大喊:"你是上官芸雅!"
"我是上官芸雅,也并非上官芸雅。"她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可还记得封颐那天是怎么死的?她是被你们逼死的。你母亲给她准备了一个罪名,还有毒酒和白绫,她却一头撞死你你们府里的墙上。据说,你们事后将那座院子锁了起来。莫非是害人心虚,连她曾经呆过的地方都不敢见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