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算计
一弯新月,满天星斗,给没有太阳的人间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光明。虽清冷淡漠,却较之日光的炙烈而多了一份旁观的超脱。
距离那繁华嘈杂的不夜城不远处,有一片虽不险峻高绝,却连绵不断的青山。
在其中一个最开阔的山头上,有一座新垒成的土包,面积很大但却并不高。
此时,在这土包的前面摆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两只原本嗜血残忍的眼睛,却正惊恐万状地向外凸出着。
大约十来个黑衣汉子,边沿着土包缓缓前行,边将手中酒坛中的酒浇洒于这周围的土地之上。
绕行一圈后,面对那人头站定,便把坛中剩余的酒一口喝干,而后掷摔于人头旁边的石块之上。
随着酒坛的片片碎裂,那颗原本就血迹斑斑的头颅之上,又多了不知道多少条再也流不出一滴血的血痕。
随后,那名肃立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青衫男子,缓步走上前去。一步一顿地,沿着那土包开始慢慢地绕行。
只不过,他所浇下的却并不是酒坛里的酒,而是自己的鲜血。
这土包之下一共埋葬着两百四十一人,他便要走上整整两百四十一步。
他的每一步,都伴随着从那微微前伸的左手手腕上,淋淋漓漓倾洒而下的热血。
这一圈显得那么的长,长得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就像他的鲜血,似乎永远都不会有流尽的一刻。
那十余名黑衣汉子尽管已是满面的焦急担忧之色,却并无一人出声。
终于,他站到了那颗早就面目全非的头颅面前,俯视着那两只凸出的眼睛:“我鼎州国国人向你讨还血债,又何需变做厉鬼?!”
而后,一撩长衫,单膝下跪,对着忠骨的长眠之处,昂首沉声道:“待到雪我国耻之日,再为诸位忠魂修墓筑碑!”
那些黑衣汉子们,也紧随着单膝跪于他的身后,齐声道:“待到雪我国耻之日,再为诸位忠魂修墓筑碑!”
这声音在连绵不绝的青山之间传荡回响,久久不息。
那日清晨,殷复缺结束了与腾联阁众人的连夜计议之后,刚刚从外面返回客栈,便恰巧被肖亦默给撞见了。
他当时之所以没有把实情告诉肖亦默,也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并非三言两语所能解释得清楚,更何况马上又要去与宫唯逸会面。所以他本打算晚一点儿,再找时间向肖亦默说明详情。
只是未曾想,这一犹豫间,却加深了肖亦默对他的误解。
随后,宫唯逸未能来赴约,就意味着尹天仇已经开始部署专门针对他的严密守卫。
那么,肖亦默告诉殷复缺,海棠代表宫唯逸来邀请他们晚上去府邸做客,就明显只是在假借一个谎言来对他进行试探。
而之后的几日,殷复缺对肖亦默再也没有就此做过任何的解释,则是因为,他决定宁愿让肖亦默对自己存有误解。
那批武器装备是计划在收复幽州一役中,能够对敌起到出其不意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关于这件事,一直都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而殷复缺与肖亦默二人,接下来还将会继续与宫唯逸同行。
殷复缺绝非不相信肖亦默,只是,他更加相信宫唯逸有见微知著的本事。
宫唯逸必定看得出,肖亦默对死亡有种根深蒂固的排斥和厌恶。他也必定早已明了,殷复缺和肖亦默之间最大的分歧,便是究竟在何种情况下,才值得付出牺牲生命的代价。
用两百四十一条人命去换一个尹天仇,显然是肖亦默所无法接受的。
正因如此,让肖亦默保有对殷复缺的这种不谅解情绪,就更加可以让宫唯逸相信,此次如此大费周章的刺杀确无其他目的。
这样,也就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那批在将来可以避免更多伤亡的货物,能够安全地到达复国军的手中。
另外,殷复缺明白,宫唯逸之所以让海棠来传话,就是在表明他的态度——知道此番的刺杀目标是别人,而他对此只做壁上观。
也说不定,宫唯逸就是想借他殷复缺之手,除掉这个势力过大不好控制的尹天仇。
你层层设计,我步步为营。
殷复缺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疲惫而厌倦。
宫唯逸卧房的床上酣睡着两名美艳女子,不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她们是不会醒过来的。
而宫唯逸则正坐在偏厅的太师椅上,悠悠哉哉地啜饮着一杯浓茶。
过了一会儿,海棠轻轻地走了进来:“王爷,尹大人刚刚在他自己家的门口,不幸遇刺身亡了。”
“哦……”宫唯逸略略停了停,便又开始无比惬意地享受着茶的清香。
海棠浅笑着轻轻问道:“王爷似乎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
“我意外呀……”宫唯逸叹了口气,终于放下了那杯茶“这么一番大动干戈,居然真的只是为了取尹天仇的命,的确让我很意外。”他想了想又问道:“对了,他们那二位都在忙什么呢?”
“只是在城内的市集里随意地逛逛玩玩,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海棠偏头寻思一下又笑着道:“不过,肖姑娘的脸色可是很不好看呢。”
宫唯逸顿时露出了促狭的神态来:“是吗……那明儿个我可一定要去会会她,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欠咱们这位肖大姑娘的钱。哈哈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