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坑洞足有好几米深,里面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躺着约有上千人,几乎是城外的流民,中间偶有几个红色的身影,想来是护国寺内感染天花疫症的和尚。
看到这景象,银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说不怕是假的,说不恶心也是假的。
想想上千个浑身长着疱疹,疱疹还化脓的人躺在一起的景象,不管是谁,都会感到恐慌吧。
黑袍少年腾空而起,脚下踏着一朵黑云,轻飘飘的浮在坑洞的上空,一脸轻蔑地看着她:“怎么,你怕了?”
“你才怕了呢。”
银鳞死鸭子嘴硬,可是她的腿仍止不住的哆嗦,她暗骂自己一声没用,强自镇定,过了半晌,才止住了发抖。
她捏了个口诀,驾起一阵清风,也飞到坑洞上空中央。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场面更是直观,她一个哆嗦差点从半空掉落下去,被黑袍少年拉住了。
“不知道你的神力,能否让你的那件法器,将整个坑洞罩住。”黑袍少年说道。
银鳞冷哼一声,取出金光盏,默念了半晌,而后双目中精光四射,手一松,金光盏就掉落下去,不大不小,正好将坑洞盖了个正着。
她降落在金光盏的顶上,看着下面的人影,面无表情的开口:“小魔君若真想救这些人,当初就不该施放这天花。”
黑袍少年脸色如常:“哟,没想到你果然猜到我了。”
“哼,想来小魔君能放出这天花来,一定也有法子收回去,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定要让我来做你原本应该做的事情?”
小魔君围着金光盏转着,看得他啧啧称奇,赤练真是没说错,这果然是个好宝贝。正沉浸在幻想金光盏拿在自己手中的样子,听到银鳞的话,便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谁说我原本要做这件事情了?”
果然是个丧心病狂的禽兽。
趁着那小魔君不注意,银鳞悄悄将七彩琉璃扇捏在手中,默念真言,一个翻身,将一团流火闪了过去。
她打定主意,上仙要找,可这个小魔君也绝不能放过。他话里话外都指向上仙意图不轨,不打他个半死,看来他是不说实话了。
还敢说让她凭自己的本事找到上仙,她这就要让他看看自己的厉害。
只见那小魔君此刻正全神贯注的观察着金光盏,完全没注意到那团流火正在急剧的靠近,呼的一声,全身都被那团流火包裹在其中。
没有预料中的惨叫,被火包围的小魔君竟似毫无察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难道,这一下子就给烧死了?刚这么一想,就听到那小魔君清冷的嗓音说道:“想烧死我可没那么容易。”
说话的同时,那团流火竟逐渐的熄灭,露出的小魔君,身体的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正当银鳞挥动扇子再想扇过去时,那小魔君又再说道:“我劝你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妄动神力。”
这小魔君以为弄点水雾出来包裹着自己,就万事大吉了?还敢威胁上她了。银鳞再度挥手,七彩琉璃扇中的流火刚从扇子中飞舞出来,空中竟落起了密密的细雨,细小的雨点落在流火上,流火竟渐渐的熄灭了。
就在流火熄灭的一瞬间,银鳞觉得自己浑身都被针扎一样的刺痛起来,痛感欲渐强烈,她哀嚎一声摔倒在金光盏上,只觉得四肢百脉的力量正被这痛感慢慢的侵蚀。
小魔君见状叹息一声,步履稳健的慢慢踱到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告诉过你不要妄动神力,你偏不听。”
银鳞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他,“你这是施的什么妖法?”
听到她的话,小魔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果真没有察觉,使用这金光盏,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金光盏的后果?
银鳞不明白,这金光盏会有什么后果,这会儿更感觉浑身被无数的蚂蚁啃噬一样,让她没有心思再去多想。
小魔君蹲下来,伸出手,一脸怜惜的摩挲着银鳞的脸:“唉,真是迟钝啊。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你在用这金光盏救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没感觉自己有什么异样吗?”
异样?
她想起来了,她追完黄鼠狼与齐越回去的时候,掌心有一瞬间的刺痛感,只因这痛感忽然而来,转瞬即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难不成跟金光盏有关系。可是,从未见上仙用这金光盏时有任何的不妥啊。
小魔君顺手拿起掉落在金光盏上的吊坠,在手中把玩:“这金光盏是将被救者的症状转嫁到使用者的身上,你神力不够充沛,擅用金光盏,不能化解这转嫁之力,自然会承受不住。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撤回金光盏,你现在所遭受的痛苦即刻便会消失。不过……”
“不过什么?”银鳞强忍着疼痛,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不过你撤回金光盏的那一刻,便是这天花疫症从这幻境里倾泻而出之时。”
他将吊坠仔细的擦拭了一遍,塞到了银鳞的手中:“或许你可以借助这噬魂珠的碎片,用神力将它融入你的灵台之中,届时,你神力大增,这点转嫁之力,自然不在话下了。”
“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阴谋?”
开玩笑,她若真找他说的这么做了,岂不是跟这小魔君一样堕入魔道。到时候别说九重天上的神官们不放过自己,恐怕上仙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或许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阴谋。不过现在,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是一直这么疼着,到最后忍受不住将金光盏撤了,亦或是大义无私硬撑着被这转嫁之力消耗尽神力最终陨灭。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同样都是天花疫症从这幻境里涌向人间,到时候,不知道你现在的坚持还有什么用。”
小魔君一脸戏谑的说着:“你在这里慢慢的考虑,我呢,就先行一步了。是成为拯救苍生的救世主,还是将人间陷入地狱,都在你一念之间。”
扔下这么一句话,小魔君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滩水,消失在幻境之中。
银鳞捏着手中的吊坠思绪万千,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助人为乐的神仙,上仙常说她平生最是自私,什么都先想着自己,绝不肯亏了自己半分。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开始多管闲事了?以致于现在,将自己陷入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索性撤了这金光盏吧,反正自己也是个被九重天追捕的逃犯,撤了金光盏,躲到谁也找不到自己的地方,九重天上的神官们也不是吃白饭的,凡间遭受这样的大难,他们定然会有法子拯救,没必要搭上自己这条小命。
想到此处,她屈了屈手指,却忽的又停住了。
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张苍白无半点血色的脸来,俊俏的脸庞,坚毅的目光,明知危险却仍耗尽法力画了三只白虎灵兽救了自己。
此刻,齐越定然在祭坛外守着的吧,这么绝世英俊的人,如果就这么死了……
不行,她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呢。他还没给她画一幅画呢,自己好不容易从相府救他出来,他欠她的两个好处还一个都没给呢,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就便宜了他。
再说了,谁说的用了这噬魂珠的碎片,就一定会堕入魔道了?想自己如此的天赋异禀神姿清奇,想堕入魔道,怕也是难。
计议已定,她用尽全力,将所剩不多的神力提出来一缕,缠绕在吊坠之上。那吊坠上的噬魂珠碎片,竟在银鳞的神力刚触及到之时,便化作了一团黑气。这团黑气在空中凝聚成一团黑色的火焰,而后化作细长的一缕,钻入了银鳞的灵台中。
银鳞只觉得自灵台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遍布四肢百脉,那侵蚀她的痛感,也消失殆尽。而全身除了觉得神力倍增之外,没感觉到一丝异样。
因着神力倍增,她灵敏地感觉到金光盏内陆续有人醒了过来,迷茫着看着周遭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知身在何处。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快看天上,是神仙,神仙来救我们了,神仙来救我们了。”
这一声之下,所有人都仰头看着金光盏上的银鳞,纷纷跪下磕起了头,并且一个劲的念叨着神仙来救他们了。
这一幕倒让银鳞有些小小的得意和满足,算是弥补了她刚才所承受的疼痛。
祭坛外齐越不安的来回走动,银鳞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却毫无动静。延平法师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转着念珠,脸上一片淡然。
突然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自祭坛那边响起,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封印似玻璃球一般炸裂开来,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祭坛上的旗子立时随风飘动起来,苍青色的旗子上,一只金丝线麒麟摇曳生辉。
旗子下站着个柳黄色长裙的少女,有一缕发丝略过脸上,衬得她肤色如雪。
祭坛下有三个人,表情各异。
延平法师脸上露出个神秘的微笑,江如月看到银鳞后一脸的阴霾,而齐越,飞一般冲上了祭坛,用力的将银鳞拥在了怀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