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时候,极目所望是一片璀璨的星河,虫鸣之声不绝于耳。
“你醒啦。”
转头望去,幽常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他的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而坐。
“银鳞。”召墨元君扶着地坐起来,明显看到对方的背影顿时僵硬了。“我们这是在哪儿?小魔君怎么会在这里?”
“啧啧,不会吧,其他的都不记得啦?”小魔君上下打量着他。
召墨元君蹙眉,看到银鳞一头黑色的长发,晃过神来。对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齐越了,是召墨元君,有情司的判官。
“我没有死?”召墨元君拧了自己一下,仍然不相信现在的状况。天枢星君不是说了用他的元神去还郁攸神君的元神吗,自己应该死了才对,怎么还活着。
“神仙不叫死,叫陨灭。”银鳞仍是背对着身子,闷闷地说了一句。
这句话犹如一块石子投入湖中,泛起了连续不断的波澜。曾几何时,银鳞也这么纠正过自己。果然现在自己想起了那一世,却不知无情客栈里的那两滴血没了之后,自己又如何拾回的记忆。
魔君幽常一巴掌拍在召墨元君的肩膀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放心,你不会死了,虽然不知道天枢星君用了什么法子,但是,他不仅没死,还了欠下的郁攸神君的债,还捡回了一千多年前那一世的记忆。我们现在在凡间,九重天上,不会有神将追捕你的,你就好好的帮银鳞渡过情劫吧。”
“对不起。”召墨元君看着银鳞的背影,想走过去,却又不敢。心头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只有对不起这三个字,从嘴角溢了出来。
自己诚然对不起她,没有顾忌她的感受,耗尽自己的血破了玄冰阵,最后又和天枢星君合起来对付她。这一千多年前,银鳞在凡间轮回,是不是因为恨自己。
银鳞不说话,也没有动,好似一尊石雕。魔君幽常见没人理自己,讪讪得笑了下,贴在召墨元君的耳边说道:“天枢星君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说,不管是什么劫,都是心结未解。”说完之后,便走了,只留下召墨元君和银鳞在原地。
魔君前脚刚走,银鳞就转过头来,她眼中带着丝嘲讽,“齐越,没想到,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召墨元君一怔,“是我辜负了你,当时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而手上沾满鲜血。”
银鳞冷笑一声:“我本就是魔族后裔,即便没有你,我也会走这条路。”
“我知道你怨我,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弥补这一切。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去做。”召墨元君说着上前拉起银鳞的手,银鳞嫌弃的甩开,“我什么都不需要,我现在只需要你离我远一点。”
召墨元君不知该如何是好,银鳞如果不能原谅自己,心结一直解不开,又如何能堪破情劫。
“不知道,猿翼山还在不在?”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一切从那里开始。他从袖中掏出笔来,念动真言,催动神力,手执着笔在半空中来回游走,最后一笔落成,猿翼山就出现在他们周围。
他们坐的地方,成了水池中央的石亭,亭外的芙蕖花一如既往的鲜艳,微风徐徐,吹得花朵微微摇曳。
“那时候我被蛇妖困在这里,你一个跟头从水池里跳出来,浑身的鳞片都闪着银光,落地时就变成了一个姑娘。你虽然说不救我,可蛇妖攻来时,你毫不退让。那时候我就想,妖怪应该也是有好的。
再见你,是在无情客栈,你又救了我一次。两次相遇,都是你在救我,我想,让你跟着我一起走,早晚会有一天我也能救你一次,可我太没用了,一直都是你在救我。
到最后,还辜负了你。银鳞,我并不奢求你的原谅,你是想你能放下心结,别再纠缠在一世又一世的轮回里了。”
银鳞的眼神晦暗不明,“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在恨你?”她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响彻山谷,笑意绽在脸上,却停在眼角。“想来,曾经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与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召墨元君说道。
银鳞冷哼一声:“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去哪儿?”她双目直视着召墨元君,目光灼灼,表情不屑,语气里却透出期待。
召墨元君微微沉思,然后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周边的景色瞬间变化,朵朵雪花自头顶飘下来,落在肩上,头上。
“我们如果能一直在那里生活下去就好了。银鳞,如果你希望,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在这里,永远也不离开。”
银鳞的脸上开始起了变化,从魔宫离开的那天,他和自己约定,要去寻找寒冰谷,永远在那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下去。可是再见到他,他竟然死了,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想让他活下去,可他还是死了。
召墨元君看着她变得痛苦的神色,心下不忍,上前将她拥在怀中。“从现在开始,我们永远生活在这里,好不好?”
银鳞猛地摇头:“一切都不一样了,你已经不是齐越了,齐越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召墨元君轻声说道,“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银鳞扭过头来看他,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脸庞,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可是,他不是齐越,他不是。
“不,你不是他。你和这周围的景色一样,都是幻境,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齐越。”
召墨元君收紧手臂,“当然不会有第二个齐越,因为只有一个齐越,那就是我。”
银鳞的肩膀在不停地抖动,召墨元君以为她哭了,结果听到她“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即便你的他的转世,你也不是他。他早就已经死了,在掉到岩浆池里的时候,就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他就这么死了,才让他重生。哈哈,不过,这是骗我自己罢了,那早已不是他了,紫魄晶珠戴在他的手腕上,再也没亮起来过。”
她从召墨元君的怀中挣脱出来,蹲在他的对面,直视着他,“难道你没发觉吗,你在炼神鼎中,元神分为了两半,一半元神,是郁攸神君的,另一半,才是齐越的。现在,天枢星君取出了郁攸神君的元神,你以为你就是齐越了吗?你不是的,你现在,还是一个混合体,只有一半是齐越。完整的齐越,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看见你。懂吗?”银鳞夺过召墨元君手中的玉笔,扔了出去。周边的景色瞬间坍塌,四周又变成一片虫鸣。
召墨元君的手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银鳞的话如一把重锤狠狠地击打着自己,令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甚至,打心底里,认为银鳞说的是对的。他以为自己有了齐越的记忆,就会变成齐越,可是没有。
虽然心疼银鳞,可刚才拥抱着她的时候,心底竟然平静无波。如果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拥抱着自己的爱侣,怎么可能毫无波澜。
他本想就这么骗下去,骗她相信自己,让她堪破情劫,可她竟然看得比谁都透彻。
银鳞嘴角噙着抹冷笑:“魔君,别躲着了,你还是出来吧。”
“没想到,没有丝毫神力的共工氏,感觉也这么敏锐。”魔君幽常现出身来,星河下黑色的袍子泛着浅浅的银光,衬得整个人神秘非凡。
“带我去魔宫。”银鳞站起身来,说道。
魔君幽常面无表情:“你想去魔宫,自己也可以去,只要通过无情客栈,自然能到达魔宫。”
“这是你欠齐越的,也是你欠我的。”银鳞不接他的话茬,眼神冷冷的剜了他一眼。
魔君幽常无奈的摊了摊双手,“既然你下定决心了,那就跟我来吧。”然后看着召墨元君也站起来想要跟上来,说道:“召墨元君还是回九重天上去吧,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可是,她的心结?”召墨元君兀自不肯放弃。
“看样子,她的心结只有她自己能解开,召墨元君你离开九重天时日已久,有情司里恐怕已经落下了不少杂务,身为判官,擅离职守这么久,也该回归本位了。”
说完不等召墨元君再说话,伸手搭上银鳞的肩膀,然后消失在空气中,只余下地上一摊浅浅的水渍。
魔宫大殿里,银鳞盯着正中央的地板出了会儿神,然后说道:“把岩浆池召唤出来吧。”
“你没必要这么做。”魔君幽常脸色有些难看,“这一世好好活下去,或许会有转机。”
银鳞嗤笑一声:“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转机。我等了一千多年,骗自己骗的也够久了。”
魔君幽常定定的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将手一扬,大殿中央的地板朝四周移动,然后现出个洞来。
火光冲天,层层热浪从洞口冒出来。银鳞站在洞口边上,看着底下的岩浆,终于露出个满意的笑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