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销魂挣扎着从被窝里坐起,喘息着走向窗口。
漆黑的夜色里只有冷风。
她擦了擦汗,凝视着夜色,她仿佛已从夜色里看见了无生与杨晴。
他们仿佛在挣扎、流血。
冷风中已有更声。
这人缩着脖子,看了看悦来客栈的牌匾,又看了看别的地方,呼叫着,“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柳销魂喘息着。
已是二更,三更已不远,这时是不是已有很多人在暗暗算计着别人,想要轻松的将别人杀死。
这人却并没有离去,走向卢一飞的那间空屋子,敲了敲一块砖头,这块砖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走过去很轻,敲砖头更轻,仿佛生怕将别人吵醒。
门“吱”地一声开了。
慢慢出来七个人,七口剑。
柳销魂努力控制住自己,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
他们赫然是青城派七把剑,其中一个人已向柳销魂这里看了看。
柳销魂将躯体缩得很远,远远的瞧着。
屋里炉火几近熄灭,没有一丝活力。
更夫仿佛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走向远方,走向长街。
七口剑并没有出鞘,每一个人都已将手紧紧握住剑柄,贴着墙角走着。
柳销魂肚子里的心骤然间变得很慌乱,有种莫名的丝丝绞痛。
很多江湖中人在遇到危险的前一刻,都会有这种反应,这种反应简直比处女受到冲击还要来的强烈。
窗户并没有关上,屋里并没有燃灯,所以里面的一切都漆黑。
里面看外面看得很清楚,外面看里面就很困难。
柳销魂已缩在墙角,静静的盯着窗户,她已感觉到有人在墙壁上爬动。
并没有发出声音,有经验的人都可以感觉到,柳销魂无疑有这种经验。
冷风中渐渐已有人在喘息,仿佛很疲倦、劳累,却很细小。
他们果然进来了,没有燃灯,所以他们只看到炉火在不远处闪动着光芒,一闪一闪的发着光,仿佛是地狱里发亮的宝石。
柳销魂将自己的嘴捂住,努力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要发出一丝声音,甚至连心跳也尽量少跳两下。
没有声音,他们并不惊慌,也不着急。
来到陌生的地方,他们仿佛已习惯,去杀人也许更习惯了。
其中一人摸到床上,摸了摸被子,摸得很轻,显得很失望,却没有放弃,另人摸到炉火边,摸了摸那张椅子,其他的人也一样,到处摸了摸。
柳销魂暗暗笑了。
他们已站在不远处,没地方摸了,已在摸自己的头,摸自己的脸颊,还有一个人在摸自己的屁股。
找人也是一种学问,躲藏更是一种学问。
屋子并不大,能躲的地方并不多。
床底,桌下,屋顶,......,都已找过,柳销魂凝视着他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着,眸子里现出了怜惜、同情之色。
这时已有一个人忽然摸向胸口,将一个活折子取了出来。
柳销魂眨了眨眼,却没有说一句话。
这人迎着亮光已看到了柳销魂,脸上已现出愤怒之色。
无论是谁都会显得很愤怒,何况是七个人。
柳销魂慢慢的站了起来,凝视着他们,脸上已飘起了笑意。
显得说不出的歉意。
就在这时,这人眼前忽然闪出一道剑光,一闪而过。
火折子“咚”的一声落到地上,人已软软倒下,死肉般倒下一动不动。
这人竟已死了。
六口剑骤然间已出鞘,剑光飘动,剑气纵纵。
柳销魂缓缓的蹲下,闭上眼,仿佛很不愿意见到他们惨死的痛苦折磨,可是她已听到有人在嘶叫,有人惨呼着。
屋子里骤然间变得雪亮、森寒不已。
无需点灯也可以见到里面的一切,地上的鲜血已更多。
剑并未出鞘,迎着冷风,剑锋上的鲜血滴滴飘尽,剑已入鞘。
三个人,三口剑。
鲜衣华服,脸色安详而高贵。
三口剑,剑鞘上嵌着牛眼般大小的明珠。
柳销魂眨了眨眼,慢慢的站了起来,笑着凝视着他们。
三个人脸颊上没有一丝笑意,眸子里都显得很怨恶,很怨毒。
这三人赫然是点苍派的剑客。
柳销魂不语,静静的站着,等着他们说话,或者是拔剑刺死自己。
一个人摸着胡子,站在不远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我们并不想杀你。”
柳销魂不语,点点头。
“但是你杀了我们一个师弟。”
柳销魂不语。她眸子里已充满了忧伤与歉意。
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杀的,无疑与自己杀的没有区别,因为那人在这屋里被杀。
只要在这屋里被杀,都与她有关系。
若不是自己,那人也许就不会死了,这三口剑也不会过来。
青城派七口剑也不会死在这里,这一切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柳销魂垂下头,深深的想着,头渐渐已垂得更低。
“你已知道自己的罪过?”
柳销魂不语,点点头。
“那我们杀了你,是不是很应该?”
他轻轻的摸着小胡子,说话的声音更轻。
柳销魂不语,点点头。
她深深哀伤,已在替那位死去的人哀伤,也为这青城七剑哀伤,更为许许多多为自己死去的人哀伤。
“你的确该杀了我,我也应该死了。”柳销魂忽然闭上眼,已在等着。
这人却笑了笑,“在这里杀你?”
柳销魂不懂,也不语。
“我要将你带到墓碑前,用你的血去祭拜他。”
柳销魂点点头,却没有睁开眼睛,依然在等待着。
她已不愿挣扎,任凭处置。
这人点点头。
边上的人忽然出手,急点柳销魂身上十几处大穴。
然后将柳销魂往肩上一扛,跳出窗外,迎着冷风飘了出去,另外两口剑也飘了出去。
客栈的不远处骤然间出现一辆马车,骤然间疾驰飞奔而来,骤然间停在他们边上。
这一切都安排的很紧密,很周到,很成功。
他们已胜利,小胡子已笑了笑,这实在足以令自己很愉快。
客栈里依然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丝异样。
柳销魂已带出,他们在里面已是徒劳,算计过来,算计过去,终于还是落到点苍派的手里。
小胡子拍了拍车夫的肩膀,“冷风中等人,是不是很难受。”
车夫不语。
小胡子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送给车
夫。
车夫将鞭子放下,伸出手去接这银子,脸上已有笑意。
无论是什么样的车夫,遇到这么大的银子,都有理由笑一笑。
小胡子看到这车夫脸上的笑意,笑得更开心了,他很喜欢欣赏别人满足的笑意。
就在这时,车夫的手里骤然间多出一把刀。
刀光一闪而过,小胡子忽然倒下,连一声惨呼都没有发出。
人已软软倒下,车子已快速奔跑,很快就停下。
那两把剑想不通。
为什么会停下?这没有理由停下?
因为这个动作并没有在计划之内,他们的计划里,车子应该奔向街道,奔向归途。
这个计划已接近结束。
灯笼在门前摇晃,悦来客栈四个大字在漆黑的夜色里更显得阴森、诡异而鬼魅。
车夫轻轻跳下车,手里赫然多出一把刀。
他用刀鞘在车厢上抽了两下,并没有说话,仿佛懒得说话。
车厢的周围骤然间出现七八个油锅,点燃的油锅。
两口剑已下车,也彻底惊呆,这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马车没有离去,赫然已停在客栈里。
边上赫然已多出几个油锅,没有人,小胡子不在前面,车夫也不见了。
冷风中已有人传来打更声。
这人使劲缩着脖子,使劲的叫喊着,显然对这冰冷的天气很厌恶、厌烦。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这两人到处找着,没有人。
他们心里已生出寒意,就在这时,柳销魂忽然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走的并不快,却足以令他们吃惊、惧怕,因为柳销魂躯体上十几处大穴并没有解开。
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在里面解开柳销魂穴道?
更夫缩着脖子,敲一下,吼叫一次。
远远的过来,又走向远方,走向长街。
三更已至,柳销魂走到灯笼下,看着那两口剑,眸子里不由的现出了怜惜、同情之色。
四个人过来,现在已剩下两人。
两个人,两口剑。
剑出鞘,剑光飘飘,两口好剑,握剑的手显然也是好手。
人已站在柳销魂不远处,冷盯着柳销魂,“你怎么出来了?”
柳销魂笑了笑,轻抚着胸前柔软的发丝,“有人帮我解开了。”
“是谁?”这人已不停的在冷风中搜索着。
没有人,也没有鬼。
柳销魂娇弱的站住,眸子里现出歉意,“我没看清是什么人。”
她说的话是事实,说的也很诚恳。
这两人忽然走向马车,剑光一闪,车厢骤然间已断成两截。
里面没有人,也没有鬼。
天地间寒意更重,冷风飘飘。
这时大门忽然开了。
下山虎走了出来,眸子里依然显得厌恶、厌烦,并没有一丝改变。
他冷冷的盯着车厢,又盯着那两口剑,冷冷的说着,“你们是不是还活着?”
两个人静静的站着,不语。
“既然还活着,现在就应该死去了。”
他说的很简单,也很平静。
这两口剑忽然纵身一跃,凌空翻身,惨呼着落到地上,死肉般一动不动。
刀锋上的鲜血犹在飘零,并未飘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