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鞘。
剑光一闪而过。
杨晴牙咬得更紧,她已完全感受到那一剑的锋芒与寒意,不仅能将自己的躯体击溃,也能将自己的灵魂击垮。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是死在这一剑下,都不会感到多少痛苦,更不会有什么挣扎,也许不用忍受一丝挣扎就会死去。
这种死法也许是江湖中大多数剑客想要的。
武当剑法号称泰山北斗,也是江湖不败之剑,没有之一。
永远不败的剑法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失败?也永远不会死于别人的剑下?
他们的剑法也许实在太冷,也实在太快,也实在太准,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到了这样的剑下,是不是都很容易死去。
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该做点什么?
杨晴已喘息,拼命想着无生的躯体,也拼命想着自己的躯体,自己躯体每一根肌肉,甚至每一根肌肉对他生出的情感,统统的去得到最大升华,最大享受。
自己得到最大享受,也令他得到最大满足与幸福。
她的嘴角渐渐已现出笑意。
她拼命想着这种情感,其他一丝也不愿去想。
是不是她想带着对无生的情感死去,是不是这种对无生的情感能令自己不会寂寞、空虚,也不会令自己孤独、苦闷?更不会有恐惧、害怕?
天地间如果能完全战胜、彻底战胜死亡的武器,也许只有一件武器。
那就是情感。
唯一能令自己死亡那刹那间的恐惧与痛苦,也许只有这件武器。
她紧紧的握住拳头,仿佛已握住那件别人看不见的武器。
这不仅仅是一件武器,也是享受,唯一的享受。
这不仅仅是一种甜蜜、欢愉的享受,更是一种惨绝、哀伤的故事。
躯体已缓缓的放松,她的灵魂与思想已彻底得到升华,得到满足,剩下的是不是就是迎接死亡?
面对死亡,与死亡融为一体。
脸颊上的泪水已滚落,滚落到地上骤然间已碎,粉碎。
梦已碎,梦已残。
被一种极为痛苦、极为无力、极为娇弱、极为善良、极为销魂的声音活活惊碎、活活惊死。
天底下能发出这种痛苦的声音也许并不多,也许只有一个人。
柳销魂。
一个只有永远都在关切、怜惜、疼惜着别人的人,才可以发出这样的痛苦声音。
这不仅仅是一种痛苦的声音,也是一种咒语。
一种令人躯体、灵魂里生出信心、勇气的咒语,令人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的咒语。
这绝不是令人离别的咒语,而是一种渴望的咒语,却时刻都渴望着别人不要离别。
痛苦的声音渐渐已消失,渴望悄悄已僵硬、硬死。
人呢?
杨晴睁开眼,忽然转过身,就看到了鲜血。
滴滴鲜血已从冰冷、稳定的剑锋下飘落,额角的冷汗已豆大般滑落。
那只冷静、稳定而坚硬的手已软软垂下,没有一丝力道,似已没有了一丝活力,没有一丝生机。
柳销魂软软倒在无生的怀里,似已死去,似已离别。
她的嘴角依稀残留着一种极为娇弱、极为善良、极为销魂之色,眸子里却
流露着令人心碎的怜惜、同情。
她是不是还在怜惜、同情着别人?是不是还在怜惜、同情着别人的凄凉遭遇、痛苦折磨?
那自己呢?她为什么没有同情一下自己?
难道自己的凄凉遭遇、痛苦折磨还不够深?
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渐渐已没有了起伏的力道。
人渐渐已一动不动,怜惜、同情渐渐的变浓,在活着的人眼中缓缓变浓,心里变浓。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抖动着,石像般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依然没有一丝情感,没有一丝痛苦之色,更没有怜惜之色。
剑尖已完全刺入他的肩膀,手已软软垂下。
那只冷静、稳定而又坚硬的手没有动,鲜血已从指尖滴滴滚落,一滴一滴的滚落着。
滚落到地上骤然间已变得粉碎。
梦已碎,心也碎。
心已碎,却已生出了力量,一种因情感而发出的力量。
杨晴忽然扑向纯阳子,将他扑倒在地上。
她扑向纯阳子,就仿佛是恶毒的扑街扑了过去,仿佛不但要将纯阳子活活扑死,还要将他活活扑疯。
纯阳子没有疯,却已愤怒。
剑已离手,人已在地上滚着,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纯阳子咬牙,将杨晴一脚踢飞。
杨晴骤然间已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然后软软的倒下,这是她最后的一丝力气,最后的情感生出的力量。
她软软的倒下,躯体已没有一丝力气。
前方那沙沙落地的积雪渐渐已变得很轻、很轻,也变得极为朦胧不清。
她的眼眸依稀落在积雪上,并没有合上。
冷风飘飘,瓦片上积雪飘落的更多,沙沙作响,沙沙不停。
没有人踩踏,所以没有消失。
人已站起,走向无生,走向自己的剑柄。
脸颊上的笑意变得僵硬而又古怪,没有一丝欢乐、喜悦。
屋子里没有一丝声音。
死寂。
死寂如死人呆得墓穴,令人发疯、绝望的墓穴。
外面瓦片上的积雪依然沙沙作响,因为冷风依然在飘飘。
只要冷风飘飘,瓦片上的积雪就要跟着作响。
它们是不是已感受到这里的凄凉遭遇、痛苦折磨?在声声叹息?在声声哀伤?
还是在耻笑着世人的愚笨与无知?
剑穗已迎风飘飘,剑锋上鲜血渐渐的滴落。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语,石像般流着鲜血。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纯阳子,仿佛要将他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纯阳子冷笑,疯狂、满意而又得意。
他的确应该好好得意一下,名震江湖的不败之神,少之又少的神,枪神。枪神即将要死在他的剑下,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种事令人喜悦、得意。
人在得意,笑意已在摇曳。
“枪神无生。”纯阳子得意的盯着那把剑锋,冰冷的剑锋。森寒的剑光飘飘,温暖的鲜血已缕缕滚落,“从此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扬名立万、笑傲江湖、威震天下......?”
无生不语,额角冷汗滚动的更
多。
他的躯体时刻都在拼命抖动着,仿佛时刻都会倒下,都会死去,失去生命,失去一切。
可是他依然咬着牙,冷静、稳定而又坚硬的脸颊依然没有一丝情感,更没有一丝痛苦之色。
剑穗轻轻扭动着,手已握住剑柄。
纯阳子的脸骤然间变得僵硬、硬死,他想要拔剑却已无法拔出,剑锋刺入躯体,仿佛是刺入石缝。
剑尖赫然已被死死夹住,夹死。
纯阳子咬牙,惊叫着,“你......。”
无生不语,似已懒得言语。
剑光一闪,那口剑骤然间已脱手而飞,死死定入冰冷、僵硬的墙壁。
纯阳子仰面倒下,脸颊上的笑意骤然间扭曲、变形。
眸子里充满了难以形容的不信、惊讶、怨毒之色。
他死也不信掌中剑会被人活活夹住,夹死,更不信那把剑会从掌中飞出,死死的飞离。
手指上的鲜血滴滴飘落,人已在剧烈喘息着,那只手渐渐已有了动作,有了生机,有了力道。
却已在不停的抖动着。
那只手似已不稳,似已不再冷静,也不再稳定,却依然坚硬。
他没有看一眼纯阳子,也没有看一眼闲云子,他几乎什么也没有看,只是盯着柳销魂的背脊,盯着渐渐冰冷、渐渐僵硬的躯体。
然后那只手抖动着靠了上去,靠上去就不再拿开,似已也不愿拿开。
无生闭上眼,石像般不动。
他为什么闭上眼?是不是已了解自己的生命已十分脆弱?脆弱的随时都会倒下?死去?
也许他实在不愿睁开眼,不愿盯着冰冷、无情、冷漠的天地间,诉说着极为痛苦、极为哀伤、极为凄凉的故事。
不远处的剑光骤然间飘出,飘向无生的躯体。
另一口武当之剑,冰冷、森寒的剑。
闲云子赫然已出手,剑光飘飘,人也飘飘。
他的人明明在不远处,剑光一闪,却已到了无生的边上。
这把剑不但十分冰冷、森寒,也极为快速、极为准确,练出这样的剑法不但需要有超人毅力,也要有超人耐力。
闲云子显然有这样的毅力与耐力。
无生没有睁开眼,似已懒得睁开,脸颊上每一根肌肉已不停剧烈抖动着,仿佛随时都会崩溃、虚脱。
可是没有崩溃,也没有虚脱,是不是有一种力量再帮助着他,令他不会崩溃,也不会虚脱。
他躯体里有着什么力量?令他死死的不肯倒下?
停留在胸膛上的那把剑已在流血,一滴一滴的滚动着。
冷风飘动更急,瓦片上积雪飘零的更加剧烈。
沙沙不停的落到大地上,冰冷、无情、冷漠的大地。
苍穹悠悠,冷风萧萧。
天边白云悠悠,剧烈扭动、变幻着,仿佛似已经受不了冰冷、无情的寒风,阵阵刺激、阵阵冲击所带来的痛苦折磨、凄凉狂啸。
也许白云是多情的,也许它们并不是为了自己扭动着,而是为了冰冷、无情的大地扭动着,扭动着自己的多情与怜惜。
大地是冰冷、无情的。
大地上的人更冰冷、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