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不远处那古树没有动,即使动了,也不会有落叶。
落叶已飘尽,剩下的只有枯枝。
繁华已飘尽?剩下只有沧桑、凄凉。
离别咒是不是已到了这个时候?
里面的两大贴身,两大护法,四大天王,一个迎客松,现在已剩下两个。
两个仿佛已剩下半条命的人。
剑王的眸子从古树下缩回,凝视着迎客松。
迎客松的背脊依然在剧烈抖动,剑王仿佛已将他的躯体摇坏。
“我们还活着,就要做个人样。”
迎客松点头。
“就算是死了,也死得像个人样。”
迎客松点头。
“所以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迎客松喘息着,“可是我不想活着,一刻也不想活了。”
剑王轻轻叹息,“他们都走了,就剩我们两个。”
迎客松不语。
“你忍心死去?”
剑王凝视着他,眼眸里飘起了怜惜、同情之色。
他怜惜、同情,也许不单单是为了别人,也许是为了自己,迎客松忍受着折磨,他自己岂非也在忍受着?
迎客松不语。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将棺木缓缓放下。
棺木已打开,里面缓缓已现出了两个人。
杨晴将柳销魂扶出,杨晴狠狠的盯着迎客松,不语。
柳销魂缓缓伸出手,手里忽然多出一柄雪亮的刀,刀光已闪闪,她的目光已飘向剑王,飘向迎客松。
她娇弱的站着,娇弱的接近无力、虚脱,可是偏偏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威严。
柳销魂不语。
剑王也不语。
迎客松更不语。
天地间变得极为安静,安静的令人厌恶、厌烦。
柳销魂将雪亮的刀递给迎客松,“你觉得杀了我,可以活着,一直活下去,就动手杀了我。”
迎客松没有抬头,仿佛已被这句话彻底击垮。
剑王凝视着迎客松,咬着牙。
迎客松没有动,一丝动的意思也没有,他的躯体仿佛已被剑王活活咬住。
柳销魂笑了笑。
她的笑意没有一丝改变,依旧那么销魂、娇弱、多情、善良。
杨晴已不忍在看下去,已闭上眼。
无论谁都不会相信这一幕,一代离别咒里的主人,竟是那么销魂、娇弱、善良。
柳销魂娇弱的将刀柄递到迎客松掌中,“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如果你杀了我,可以减轻你的痛苦,就来杀我。”
手已在轻轻颤抖,他的嘴仿佛已无力说话。
剑王不忍在看,闭上眼,转过身去。
柳销魂娇弱的凝视着迎客松,“你来动手吧,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的痛苦。”
她已渐渐地用力,将迎客松掌中的刀往自己怀里送。
迎客松再也忍受不了了,忽然将刀丢到一边,大叫着,“我不是人,是畜生,我不配做离别咒里的人。”
“我知道你们都已活够了,也受够了,早就不愿再活着。”她轻抚着胸前两缕发丝,“又不愿这样离去,就想着好好报答我。”
杨晴将柳销魂扶起,这女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娇弱的随时失去生命,失去一切。
“他们要送你什么礼物
?”
“一统江湖。”
杨晴并不奇怪,这样的势力称霸江湖已足够,江湖中很多帮派的势力都不及他们二三。
“可是你并不喜欢这个,江湖中的地位与威望并没有吸引到你?”
“是的,所以他们将我关起来,偷偷的已收复了很多帮派。”
“离别咒在江湖中现已有了很高的地位?”
柳销魂点头,“可是这又怎么样?江湖中的地位很高又怎么样?一统江湖又怎么样?”
这句话说出,迎客松、剑王并没有觉得很奇怪。
杨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江湖中的组织、帮派,如果不去逐渐扩大,一定会被别人吞噬,消失于江湖中。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杨晴的确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去将离别咒壮大?”
柳销魂笑了笑,笑得说不出的酸楚,她并没有面对这个问题,却反问杨晴。
“你知道离别咒是什么意思?”
杨晴不懂,已在等待她解释。
“离别咒只是一种咒,只是延长快死的人生命而已,我恰巧住在离别山上,故而叫离别咒。”
“你降下了好多救人的咒?”
柳销魂点头。
“所以离别山就是离别咒的组织所在?”
柳销魂点头。
杨晴渐渐已明白了,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离别咒也并不是你组建的?”
柳销魂点头,“我只希望他们呆在山上,多活一年是一年。”
“他们大多是江湖中一流高手,都是有血有肉,也是重感情的人。”
柳销魂点头。“我救的人越来越多。”
“所以他们自己组建了一只秘密组织,叫离别咒。”
“是的,他们都是江湖中的老手,什么都懂,做什么都有分寸。”
“所以谁大谁小,都分得很清楚,各自都有自己的名号,自己该做什么都很明了。”
柳销魂点头,“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准备着向江湖下手,向小帮派作出了详细下手计划。”
“你听到这计划简直吓一跳?”
柳销魂苦笑,“是的,这简直吓得我半死。”
她凝视着剑王、迎客松,眸子里渐渐变的更加温柔。
“你一定不肯答应,是不是?”
“是的,所以我就被关了起来,定时给我吃,定时给我喝。”
杨晴娇笑着凝视柳销魂的躯体,“这样是不是会变胖?”
柳销魂笑了笑,不语。
“你岂非很痛苦?”
柳销魂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很痛苦,他们才痛苦。”
她说到痛苦的时候,眸子里已现出哀伤之色。
杨晴凝视着剑王、迎客松,“他们有什么痛苦?”
“他们忍受着的痛苦不是一般痛苦。”
杨晴不明白。
好端端的人,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柳销魂轻抚着迎客松的躯体,深深叹息。“离别咒不单单延长了他们的生命,也给他们每一个人带来一份痛苦。”
“什么痛苦?”
“每到月圆之夜,他们都会痛一次,每过一个月,痛苦加重一分。”
“是不是到了月圆之夜就会要命的痛?”
提到月圆之夜这几个
字,剑王的脸色变得死人般难看,没有一丝血色,说不出的惊慌、恐惧,握剑的手已因过度惊慌、过度恐惧而变得缓缓抖动着,越抖越剧烈,一双冰冷的眼睛骤然间变成死灰色,没有一丝光泽,没有一丝活力。
仿佛已被那月圆之夜的痛苦折磨完全吓住,吓呆。
迎客松仿佛比他更惨,虾米般已倒在地上,不停的剧烈抖动,仿佛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杨晴深深叹息,现在才明白他们活着真的很不容易。
柳销魂轻抚着他们躯体,眸子里关切、怜惜之色更浓。
剑王咬牙,笑着凝视着柳销魂,“我们没有事,真的没有事。”
也许死亡对他们而言,才是解脱,才是永恒的解脱,活着只有痛苦折磨,没有别的。
他们心里如果没有活着的那种强烈信念,也许早就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了结自己生命也许才是他们最大的欢乐、喜悦。
柳销魂凝视着他们,眸子里渐渐已滚动出泪水。
“我现在就解脱你们,你们可以好好的死去,不会再受这种折磨。”
剑王忽然伏倒在柳销魂的足畔,他的嘴角已因过度恐惧而扭曲、变形。“不要让我们离开,我们实在欠你太多,还没有报答完。”
柳销魂轻抚着他的发丝,“我不需要你们报答,看到你们每一次痛苦的折磨,我实在......。”
剑王咬牙,已在喘息,“可是现在不能死去,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你。”
杨晴盯着剑王,他脸颊上已飘起了一抹不甘、不愿之色,“你们为什么不能舒舒服服的死去?”
“离别咒在江湖中树敌已太多,根基还未稳,现在我们不可以就这样离开。”
柳销魂已闭上眼,仿佛已在念咒,一种解脱痛苦的咒。
剑王已抱头尖叫着躲到无生的后面,无生已在叹息。
柳销魂已在喘息,嘴角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无生石像般走向柳销魂,“解开他们的离别咒,是不是要消耗很多的内力?”
柳销魂点头。
“你强行解咒,是不是已中了内伤?”
柳销魂不语,似乎不愿面对这个问题。
“你本来已身受剧毒,现在大动内力,所以毒气已攻心,是不是?”
柳销魂不语,脸色渐渐已变得惨白,惨白如纸。
剑王咬牙,伸手靠在她的背脊上,“你不会有事的,也不可能有事的。”
无生已在叹息。
他走过去,一脚将剑王踢飞,“滚,我来。”
剑王重重的摔在不远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痛苦之色。
他挣扎着站起,凝视着无生,无生已伸出手掌缓缓贴在柳销魂的背脊。
柳销魂的背脊骤然间已在冒烟,烟雾缭绕,说不出的神秘、诡异。
脸颊渐渐已冒汗,渐渐已红润,渐渐已变得有活力。
剑王走向无生,眸子里已现出深深谢意,他并没有说出来,也不必说出来。
他知道无生一定会理解。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咬牙,“你们血洗江湖,单单是为了报恩?让柳销魂在江湖中有一定的地位、威望?”
剑王不语,他似已也不愿面对这个问题。
“你们是不是同时也将自己的仇敌杀了?”
剑王盯着无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