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已破碎,人已惊醒。
诡异的梦,邪恶的梦,杨晴的躯体已冰冷、无力,四肢已僵硬、抽动。
眸子清澈、透明而又纯净,不带一丝庸俗、邪恶,可是现在看什么都极为模糊、极为朦胧。
模糊、朦胧如梦境,摸不着、抓不到的梦境,邪恶、诡异的梦境。
她梦见无生向他伸出手,然后就倒了下去,倒下就不再站起,......。
梦里是寂寞、痛苦的,现实却更加残酷、恶毒的。
她擦干眸子里的泪水,绝定不在流泪,流泪并不能解决问题,却很容易被问题解决掉。
然后眸子已无泪,躯体已变得平息,不在抽动,但躯体里那颗心却是苦的,苦得令人无法喘息。
她走出门,走下楼梯,走向屋外。
然后她忽然就摔倒。
她脚下的路极为平坦,令她摔跤的不是原来的路,是横在上面的路。
血路。
是血淋淋地鲜血凝结而成的路,也是江湖路。
黑白难辨、正邪无常、恩怨不分的江湖路,更是江湖中许许多多无根浪子的不归路。
也是她的路,她的不归路。
昂贵、柔软的貂皮上骤然间染成了血红色,白嫩、修长而又柔美的双手骤然间染成了血红色,......,她的人骤然间变成了血红色的人。
她没有站起,不必站起,也不愿站起,仿佛已懒得站起。
她只是静静的坐着,坐在血路上,静静的让鲜血染红她的躯体,染红她的灵魂。
炉火正旺,缕缕火焰摇曳,丝丝暖意飘飘。
根根火苗扭动着,下面已一片漆黑,空空洞洞的漆黑,就仿佛是他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的眸子。
她的眸子已落到门外。
他的躯体显得极为无力、疲倦,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没有一丝欢愉、喜悦。
眸子里流露着说不出的慵懒、厌倦,深入骨髓的慵懒,深入灵魂的厌倦。
这人赫然是惊云倦花。
倦花还活着,无生是不是就死了。
决斗就是拼命,拼命就是要命,不是要倦花的命就是要无生的命,这其中没有第三条路可选,这也是江湖路,江湖中大多数无根浪子凄凉、悲切的不归路,极为悲哀、极为不幸的血路。
倦花没有走进来,静静的矗立在外面。
外面狂风卷卷,寒意荡荡。
智囊的眸子已在抽动,但他的嘴角并没有一丝不稳,他的嘴角冷静、稳定如锅盖。
“十三太保。”
他的前面忽然站着十三个人,十三把斧头,铁青着脸,冷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臂上的青筋毒蛇般翘起,无论谁都可以看出他们手上功夫都是有两下的,冲他们握斧头的姿势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他们的出现在通常情况下就是给对方带来不幸、灾难。
“希望你们没有吃的太饱。”
智囊已闭上眼,不愿在看。
他们狂吼着扑了过去,就像老虎凶猛、狠毒的扑向一只羔羊,弱不禁风的羔羊。
十三太保手中斧头已挥舞着,挥舞着砍向挖坑的人,挥舞着落入坑中,他们每一斧头仿佛已砍中这人的脑瓜盖,但并偏偏没有砍到。
他们一斧头砍下,自己就掉进坑里,一个超级大坑里。
斧头已不再挥舞,人也不在狂吼,他们的斧头与声音渐渐已被泥土淹没,活活的淹没、淹死。
智囊没有睁开眼就在喘息,额角上的青筋已在不由的抽动,但他的声音依然很冷静、稳定。
“四大金刚?”
四个人忽然金刚般肃立在他面前,不但像金刚,也像是鬼。
他们胸前的肌肉简直比女人还要大,一脸傲气,仿佛只要有他们在,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没有倒不下去的人。
智囊没有说话,闭上眼,转过身。
四大金刚忽然动了,鬼一般的动了起来,从四个方向箭一样的射了出去,逃了出去。
他们居然
怕死?
智囊转过身就看到四大金刚拼命的逃进了坑里,一个超级大坑里。
他们明明是逃掉的,可是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是锨,挖坑的锨,然后这把锨缓缓往坑里一放,人就到了坑里。
智囊闭上眼,不在睁开,也不用睁开,因为他已闻到了泥土的味道了。
少爷忽然伸出头来,他的怒意仿佛更加猛烈了,“饭桶,统统都是饭......。”
他的话硬生生停下,一个人正缓缓向他走来,他仿佛并不急躁。
少爷的目光已飘到坑里,然后他嘴角的怒意骤然扭曲、变形。
“你是什么人?”
白衣人不语。
“你要干什么?”
白衣人不语,已在干什么了,他一下将超级轿子铲了起来,他铲起轿子仿佛是地头的农夫铲起牛粪那么简单、直接而又有效,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多花一丝力气。
“我有很多钱,我们一定有很多的话可说。”
白衣人不语,将轿子放进坑里,然后一掀一掀往里面铲着泥土。
“你不要钱,我还有很多别的,例如银票、银锭、美酒、美人......。”
白衣人不语。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一掀一掀的铲着泥土。
少爷已发苦、发疯,尖叫着。
“我上有老,下有小,英雄,你就放了我吧。”
他尖叫的时候,口水、鼻涕、眼泪统统已流出。
“你应该告诉我叫什么吧?”
白衣人看了他一眼,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喘了口气。
“我是花,白衣坑花。”
坑花不在听他说话,仔仔细细的一掀一掀往里面铲着泥土。
超级大坑终于填好,坑花就静静的看着,然后就丢掉铲锨,忽然扑倒在坑上痛苦着,痛叫着。
“你们死的好惨呀,怎么被活埋了,你们一定很冤枉呀,......。”
坑花哭得伤心极了,坑里的人仿佛是他自己的老子。
眼角的泪水擦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真的永远都擦不干净似的。
“你们死的好惨呀,怎么被活埋了,你们一定很冤枉呀,......。”
他就这样的哭着,没有人阻止,没有人看见。
寒风飘飘,冬意荡荡。
雪白的衣服,雪白的肌肤,雪白的铲锨。
坑花拼命的哭着,哭得越来越凶,越来越伤心,躯体已因过度痛哭而变得轻轻的抽动、扭动着,肚里的肠子仿佛已活活哭断了。
他伤心得仿佛是刚刚死了相公的小媳妇,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孤苦无依。
片片枯叶已落下,落在坑上,仿佛在安慰他的伤心与悲痛。
寒风飘飘,枯叶荡荡。
片片枯叶落在倦花的躯体上,抖动了两下就忽然卷走,就不知道卷向何方,也不知道落在何地。
它们的命运也许比无根的浪子要更加凄惨、悲切。
当它们离开大树的那一刻起,就要受到狂风的摧残、蹂躏,永无休止的摧残、蹂躏,直到灰飞烟灭为止。
倦花走进屋子,向她走来。
她的眸子里没有一丝表情,呆呆的没有一丝活力,没有一丝生机。
人有时真的奇怪,大笑的时候并不一定是开心,哭断肠子的时候也并不一定是悲痛,哭断肠子的那种悲伤并不一定比呆呆的时候剧烈、凶狠。
倦花走过来就向她伸出手,他的眸子里流露出极为慵懒、极为厌倦之色。
然后就缓缓的有了笑意,笑得极为呆滞、极为无力,眸子里缓缓的沁出一种极为朦胧、极为模糊的喜悦、欢愉。
杨晴没有动,也懒得动。
她静静的坐在地上,也是那条血淋淋的路上,静静的看着倦花走来,向她微笑,然后就忽然倒下。
他就倒在她的不远处,仿佛已无力站起,无力动弹,他的手还在向她伸出,努力的伸出。
他的手已渐渐的靠近、接触到她,可是又无
力的垂下,垂落到地上,也是血路上。
血路无情,血路也绝情,惨白、无力的手骤然间已被鲜血染红。
人已在无力的喘息着,血红的手已在抽动着、扭动着,然后就永远也不会再动了。
他的眸子里还残留着一种无法叙述、无法描述的笑意,笑得极为无力,极为疲倦。
杨晴静静的凝视着倦花,既没有替他悲伤,也没有替他哭泣。
她仿佛已不会悲伤、哭泣,又仿佛懒得去悲伤、哭泣。
他还是死了。
冷风飘飘,破旧的门板已在“吱吱”作响,显得极为痛苦、寂寞。
片片枯叶飘了进来,落到炉火里,骤然间化为灰烬。
枯叶无心,炉火无情。
她的心呢?
杨晴忽然觉得自己极为空空荡荡的,心仿佛忽然间变得极为空荡,极为空无。
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令她无力寂寞、无力空虚。
她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屋外。
屋外冷风飘飘,寒意漫漫,枯叶荡荡。
屋外忽然飘来一座房子,血红的房子,血红得像是少女梦中的洞房,说不出的浪漫、迷人。
房子落在地上,帘子已缓缓飘开,从里面飘出七八个男人,七八个长得并不算难看,也谈不上英俊的男人。
飘落到屋里就一动不动,死肉般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生机,没有一丝活力。
他们竟然是死人。
躯体都很结实,躯体上根根肌肉仿佛是石块般坚硬。
从他们的躯体上很容易看出,都是很有力气的,抱起什么东西都会极为轻松,做起什么事都不会容易疲倦、无力。
僵硬、扭曲地脸上还残留着一种极为诡异、极为神秘的狂喜之色,一种极为甜蜜、极为欢快的狂喜。
眸子里却显得说不出的疲倦、无力。
他们飘出后,帘子里又伸出一只手来。
一只极为纤细、娇弱、嫩白、修长的手,手已在缓缓的摆动。
然后杨晴缓缓的飘了过去。
她的躯体已落到那只手上,那只极为纤细、娇弱、嫩白、修长的手上。
手已在轻轻的摇晃着,脸上现出笑意,一种讥讽、嘲弄、戏耍的笑意。
“你就是杨晴?”
“是的。”
“你身上好像没什么漂亮的地方。”
“是的。”
“可你还在枪神无生的身边。”
“是的。”
“为什么?”
杨晴不语,也不愿说什么?
她已在静静的凝视着这个女人,这个极为漂亮的女人。
那种漂亮不是一般单纯的漂亮,而是一种能令大多数正常男人发疯、虚脱的漂亮,大多数正常男人只要看上她一眼,回去一定会睡不着觉,一定会寂寞、空虚,一定会相思、苦恼。
她地脸上还残留着过度喜悦、过度欢快的倦意、快意。
杨晴眸子里已有些许羡慕之色,一个正常女人都会有的羡慕之色。
“你也是花?”
“是的。”
“你是什么花?”
“戏情洞花。”
“洞花?”
“是的。”
洞花笑了,笑得说不出的得意、欢快,得意、欢快如满足后的小媳妇。
“这里就是洞房,所以我就是洞花。”
杨晴看了看里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看里面好像是猪圈,公猪给母猪打窝才用得着的猪圈。”
这句话仿佛是鞭子,洞花的眸子里笑意骤然冻结、冻死,脸上根根肌肉已在抽动、扭曲。
“你活得不耐烦了。”
话语声中,她的手已松开,杨晴骤然飘起,飘起如枯叶。
她已闭上眼,已在等待,等待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