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神小酌。
这四个字仿佛有种无法理解的魔力、咒语,十几口剑顿收。
剑光顿无,剑气顿消。
剑入鞘。
剑离去,寒意犹在飘飘。
西门越躬身行礼,连连赔罪,“在下实在该死,在下实在该死......。”
无生不语。
府邸很大,却显得很安静而沉闷,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古代的皇陵,阴森、诡异而没有一丝活力。
道道柔光飘进来,竟没有一丝生机、生气。
这是人住的地方?
是人住的地方就该有人的气息,这里并没有人的气息,一丝也没有。
西门越犹在赔罪。
无生的眸子已盯着、戳着里面,阴森的府邸远不着边,仿佛是无底的深渊。
这就是世家?
小蝶已惊呆,这是世家子弟住的地方?
不远处那头牛躯体上十几个血洞犹在流血,剑穗也在飘动,娇嫩嫩的脸蛋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她们的欢乐与喜悦仿佛是随着岁月消逝而消逝,并不会有一丝生出。
小蝶忽然拉了拉披风,“我的牛死了。”
无生点头。
“它死的好可怜。”
无生不语。
“我要好好葬了它。”
无生不语。
“要不要好好举行个葬礼?”
无生不语,已叹息。
这令他想到了杨晴,也是这么喋喋不休的没完没了。
“这人还在道歉。”
西门越犹在道歉,他的躯体依然弓着,并没有改变。
“在下实在该死,在下实在该死,......。”
无生将他扶起,点点头。
西门越的神情才有点缓和,但那脖子依稀又红又粗。
小蝶指了指那头牛,“他死的好可怜。”
西门越点点头。
“我要好好葬了它。”
“一定会的,厚葬。”
小蝶点点头,“它真的好可怜。”
西门越点点头,眼眶里似已要掉下泪。
“我一定会给那头牛找个母的,去作陪。”
小蝶点点头,眨了眨眼,“那头牛若是母的呢?”
“那我一定找个公的,我可以找两头。”西门越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小蝶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西门越缓缓行礼引路,“枪神这边请。”
昏暗的长廊里又现出十几名握剑少女,肃立两侧,紧贴墙壁。
人未到,剑出鞘。
寒光乍现,隐隐浮动,一双双眸子死死盯着前方。
西门越停在不远处,说着一句话,“枪神小酌。”
剑入鞘,寒光骤消。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些人脸颊,粉红的脸颊上不施一点脂粉,也不必施加。
若是施加脂粉,也许会淹没了那种少女的娇嫩。
小蝶对着她们轻呼,“枪神大酌。”
西门越忽然靠向小蝶,脸上惧怕之色已飘起,“姑奶奶,这不是乱叫的。”
小蝶点点头。
“这四个字是什么?”
“这是今日口令。”
“口令?”
“是的,通过关卡的唯一口令。”
“若是说错了?”
“那我们就死翘翘了。”
“有这么严重?”小蝶激灵灵抖了抖。
苍穹渐渐已阴沉,大地一片阴暗,道道亮光飘飘。
“春雷?”
西门越点头,“是的,快
要下雨了。”
“还有多远?”
“没多远了。”
小蝶的脚已在酸痛,天边白光已飘起,一道响雷忽然落下。
她忽然贴向无生躯体。
无生柔柔将她抱起,柔得令她欢快、刺激不已。
雨将至未至,西门越将他们引进一扇门,他并未进去。
两个秀气童女,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着面对无生与小蝶,她们笑得仿佛是见到了重逢的母亲。
躬身行礼,柔声进言,“恭迎枪神沐浴。”
她们只说了一句,也只躬身一下,却没有起身。
小蝶笑了笑,“她们是不是就这样等着你?”
无生点头。
他缓缓将她们扶起,走了进去。
宽宽大大的屋里仅有两凤轩、一桌子。
宽宽大大桌子摆满各式各样的水果,宽宽大大的凤轩已柔柔冒着热力。
烟雾缭绕,好似仙雾,好似仙境。
小蝶看了看这里的水,眨了眨眼,血红花瓣已漂浮于雪白水里。
这是什么水?为什么会是白色的?
一个童女轻轻走了过来,柔声进言,“那是牛奶,漂浮的是花瓣,都是新鲜的。”
她嘻嘻的笑着,却没有一丝令人厌烦。
童女将无生披风解下,无生就轻烟般飘了进去,他竟已闭上眼。
小蝶笑了。
这令她想到在同福客栈,他也是闭上眼的。
小蝶撩动着花瓣,又轻轻吹了吹,花瓣忽然贴向无生脸颊,小蝶欢快的笑了笑,“我吹中了。”
无生不语,也未动。
他的躯体与灵魂似已与这雪白融为一体,彻底融为一体。
所有的人与事都休想能打扰到他,花瓣更不能打扰到。
“你知道这叫什么?”
无生不语。
边上童女嘻嘻笑着,却没有声音。
“这叫宰相女儿抛绣球,一下砸中如意郎。”小蝶的笑意已更柔。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没见过?”
无生不语。
小蝶已喘息,笑着面向童女,“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童女点头。
“这水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牛奶洗澡会令皮肤光滑、柔嫩。”
小蝶点点头。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欢愉的事,她瞧了瞧桌上的水果。
童女忽然端过来一碟葡萄。
小蝶眨了眨眼,“你知道我要吃这个?”
童女点头。
小蝶吃了一粒,又递给童女一粒。
童女嬉笑着摇头。
澡已洗好,雪白的衣衫已穿上,这岂非已到了见家主的时候?
两名壮汉将凤轩抬走,又抬换了两个。
童女嘻嘻的笑着,笑着指了指凤轩。
小蝶不懂。
“我还要去洗?”
童女点头。
小蝶又进去洗了洗。
那两名壮汉已进来七八次,他们也洗了七八次。
小蝶柔柔摸了摸童女的脸颊,“为什么要洗这么多次?”
童女笑着摇头。
“你不知道?”
童女点头。
“这是你家主人定下的规矩?”
童女点头。
小蝶忽然看了看无生。
无生不语。
石像般走向桌子,取出一个苹果,递给小蝶。
小蝶笑了笑。
童女打开门,外面已在下雨,雷声轰轰作响,电闪道
道不断。
两个油布伞早已在等着。
三月的春雨,仿佛是少女的相思,令人苦楚、哀伤。
小蝶很厌烦下雨。
西门越带着他们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却依然没有到。
小蝶仿佛已受不了了,“我们还要走多远?”
西门越陪笑着,“还有一半的路。”
小蝶已喘息,她想不通,这么远的路,为什么不骑马,不坐车子。
阴森森的府邸没有马匹过来过去,也没有轿子过来过去。
十几个少女肃立在雨地里,没有一丝动作,紧紧贴着墙壁,紧紧握住剑柄。
没有一丝变化,依然将剑出鞘,却并未动。
西门越依然停在不远处,说着四个字,“枪神小酌。”
剑入鞘。
一双双眼珠子盯着前方,冰冷的雨水无法影响到一丝一毫。
这等森严警戒,也许真的很少很少。
小蝶已受不了了,她的脚实在很痛。
无生柔柔将她抱起。
小蝶抱着画卷,闭上眼,她已极为疲倦。
“我不行了,我实在太累了。”
这时她才体会到跟着他们走的那几个小媳妇,她们岂非很不幸?
门缓缓打开,屋子里只有一个人。
破旧的人,破旧的桌子,破旧的一切。
桌上几道简单的小菜,几个馒头。
这人呆坐在桌畔,盯着那几道小菜,心神似已飞走。
西门越笑了笑,躬身一礼,缓缓退下。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去,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这人。
这人渐渐已苏醒,展颜一笑,“枪神无生到访,幸甚之至。”
无生点头。
这人缓缓行礼,“西门残有礼了。”
无生点头。
小蝶犹在沉思,睡意正香。
西门残的躯体并未残,每一个角落都很完整,也很健康。
他缓缓倒了碗茶给无生,又给自己倒了碗酒。
他显然知道无生是不喝酒的。
无生轻轻将小蝶放到椅子上,端起茶浅浅喝了一杯。
西门残笑了笑,“枪神是不是有点奇怪这里?”
无生点头。
他的确很奇怪这里,西门世家势力庞大,财力雄厚,可是西门世家主人为什么会住在这破旧的屋里,吃的东西也很简单,这仿佛是自己做的。
菜并未凉。
西门残拿起筷子,笑了笑,“枪神请随意,这是残夫的拙艺。”
他吃了一口,又看了看锅灶。
灶口的柴火犹在哔剥作响,锅盖边上用农布围着,徐徐白气柔柔飘飘。
西门世家的主人竟在自己做饭!
这实在令人无法相信,更令人无法理解。
烧的菜很正,火候、调料的掌控,都很得体,既不清淡,也不油腻。
菜里的油显然放得并不多,也不少。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很难挑出毛病。
西门残笑面凝视无生,“枪神觉得如何?”
“皇帝后宫的御厨实在应该过来跟你学学。”
无生说的是事实,任何事情到达一定境界的时候,岂非都是一样?
舞者的舞,剑客的剑,和尚的经,厨子的菜,这些人追求到一定境界,对细节的变化、力道等等,要求都会很高。
墙壁上竹编悬着一串串大蒜、红椒,凭空悬着的框子里,也用一块农布盖着,靠近窗户的那整面墙壁上,仅悬着一口剑。
没有剑穗,古朴而陈旧,却偏偏无法掩盖那种盛气临人、孤傲森寒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