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冰冷、无力,没有一丝热力,令人厌恶、厌烦。
长路漫漫,尘土飘飘。
片片枯叶落下,显得极为寂寞、安静。
杨晴拈起一片枯叶,撩逗怀里的孩子,说不出的喜悦、欢愉,她带孩子,并不是认认真真去带的,仿佛是在玩孩子,而且越玩越舒坦,越玩越过瘾,孩子也在笑着,欢喜得口水都不停的往外流淌。
那片枫叶明明已枯萎、已破旧,但它却偏偏有着非比寻常的魅力与魔力。
欢喜的笑声并不会持久,正如一个人的肚子迟早会饿的,她的肚子已在丝丝叫了,仿佛已要造反,孩子的笑容缓缓消失,痛哭渐渐升华,欢喜悄悄的化作悲伤,口水静静的变成泪水,一种令人苦恼、反感的泪水。
她拿着枯叶晃着,躯体也在晃着,声音更在晃着。
“天灵灵,地灵灵,不哭不哭行不行,......,天灵灵,地灵灵,不哭不哭行不行......。”
杨晴仿佛已快要受不了了,她已用尽了所有的法子来哄,都不管用,所有稀奇古怪招式来尝试,都不灵。
孩子是不会上路子的,她的人已渐渐快要疯了,已渐渐快要虚脱、崩溃。
她凝视着孩子,孩子也在凝视着她,而且疯狂的流着泪水。
襁褓里的孩子有时是玩具,能令你充满喜悦、欢愉的玩具,百玩而不腻,而且很容易上手,更容易上瘾,这是在会玩、玩好的情况下所得到的享受。
如果玩不好,玩砸了,情况就大大的不同了,大大的糟糕了,大大的糟透了,那时也许有人会选择去下十八层地狱,也不愿面对、忍受这可怕、恐惧的哭叫声。
天地下有能力、有勇气去忍受这哭叫声的只有母亲,她们不但要忍受,还要牺牲,拼命的牺牲,永无休止的牺牲,牺牲这个,牺牲那个,直到怀里的孩子长大、长熟为止,再静静的瞧着被别人采摘,被别人享受,而她们自己呢?只能静静的、淡淡的去回味、咀嚼着,回味、咀嚼着昼昼夜夜、时时刻刻的地狱煎熬、天堂极乐。
......。
杨晴的头已因无力、虚脱而垂下摇曳着,甚至连喘息都变得没有活力了。
“我不行了。”
无生不语。
“我真的不行了。”
无生不语。
“你来喂奶,我来洗尿布。”
无生不语。
杨晴的心仿佛已要被孩子哭碎了,已在喘息。
“你来喂奶,这个我真的不行。”
无生不语,已在叹息。
杨晴娇笑着,她的娇笑声也是极为疲倦、无力的。
“孩子他爹,我真的不行了。”
无生不语,叹息声更长,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然后石像般转过身,伸出双手。
杨晴的眸子里已有笑意。
“孩子他爹,你真是好男人。”
无生不语,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枪头般盯着、戳着前方。
前方就是个水果摊,他已走向水果摊,石像般挺立着,手忽然伸出,一个苹果就忽然飘了进去。
手握苹果,果汁流出,滴滴落到孩子的嘴中,孩子不在哭泣,也没空哭泣,渐渐的仿佛已忘了哭泣。
杨晴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石像般的男人,居然会这一招。
“你是不是生了七八十个小孩?”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对小孩这么有研究?”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洗过很多尿布?”
无生不语。
孩子已不哭
,又回到杨晴的怀里。
兴隆客栈也许并不是地狱,尸体已没有,横在地上的血路已擦净,柜台已换了个新的,人也换了新的,一切显得极为平常,平常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又有谁知道这平常的后面有多少不平常的事,没有人看见,就像他们的尸体,很快已被大地淹没,没有人提及、过问。
这里的生意依然极为红火,极为忙碌。
外面的马匹也没有少多少。
楼上的雅间并没有辱没了雅字,该有的不但有,而且是精品。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挺立在窗前,眸子已飘到远方。
远方还是狂风卷卷,枯叶飘飘。
一片片枯叶既不知道飘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
无边无际的飘着,就像是江湖中无更的浪子,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胡乱的活着,胡乱的死去。
夕阳已逝,夜色已临。
无风、无月、无星。
苍穹下只有漆黑,只能容下漆黑,就像是多情、纯洁的少女,心中只有温柔的情郎,无法容下别的男人,温柔情郎不但占据了她的躯体,仿佛也占据了她的灵魂。
天地间寂寞之色更浓,寒意之色飘飘,没有风,也没有声音。
冰冷、坚硬的长街显得极为寂寞、空虚而极为破旧不堪。
后面厨房里一对夫妻显得极为疲倦、无力,一天地辛劳已将他们折磨的没有一丝活力,脸上也没有一丝光彩,仿佛已无力去享受人生,无力去享受刺激、欢愉,就相拥着倒在床上,虚度着自己的光阴,匆匆的就进入梦里。
可是他们很快就醒了。
媳妇已躲在丈夫的后面,躯体已在抽动、颤抖,丈夫虽然在极力控制自己,但一双眼睛里已流露出说不出的惊慌、惧怕。
不远处赫然石像般挺立着一个人,躯体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一披风,一杆枪,一个人。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正枪头般盯着、戳着他们。
丈夫嘴已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晴微笑着走过去。
“你家就两夫妻?”
他们点头。
“没有儿女?”
他们点头。
“你们是不是很想要个孩子?”
他们不但点头,眼睛渐渐变得明亮了。
杨晴将孩子送给他们,微笑着又给了一叠银票。
媳妇欢喜的抱着孩子,丈夫看了看银票就忽然倒了下去。
他一生不吃不喝的赚钱,也许都赚不到一张。
杨晴看着他们脸上的激动、欢快的笑意,就知道他们一生所求的东西已得到,生活已只有欢乐、喜悦,不会寂寞、苦静。
可是她自己呢?
她的泪已流出,一种极为痛苦、极为无奈的泪水。
她忽然跳进无生的怀里,不愿将头伸出,不愿将自己的伤悲流露出来。
无生不语。
那媳妇握起银票砸向丈夫的裤裆,丈夫骤然间跳了起来,脸上偏偏却没有一丝痛苦之色。
“瞧你,这么没出息。”
丈夫脸上已因过度喜悦而不停抖动,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
但他已走了过去。
无生不语,转过身,轻烟般掠起,飘向夜色。
无边无际的夜色,永无休止的漆黑。
他们骤然间已被夜色染黑,已被漆黑淹没。
夜色已渐深,寒意更酷,寂寞之色更浓。
没有风,
天地间说不出的空虚、死寂。
火堆已渐渐熄灭,缕缕火焰依然在剧烈扭动着,扭动着自己的刺激、激情。
杨晴从睡梦中惊醒,走向火堆,将火堆拨了拨,火焰扭动的更加剧烈、疯狂,然后躯体的寒意渐渐消失,变得极为温暖,极为舒适。
可是她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
她走向无生,披风已系好,然后紧紧的搂着他。
等到躯体不在抽动,呼吸渐渐平息,才静静的凝视着他,凝视着他的眸子。
漆黑的眸子空空洞洞,没有一丝情感,仿佛比夜色更黑,比大地更加没有情感。
“你......。”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轻抚着她的秀发。
“你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让我带上孩子?”
“他们比你更需要孩子,也比你更会珍惜、更会照顾、更会疼爱孩子。”
杨晴不语。
“这是叫道。”
杨晴不懂,也不语。
“是他们的幸福之道,人活着,就要应该有幸福之道。”
杨晴不语,她已无力反驳。
“你还年轻,他们比你更需要。”
杨晴不语。
无生已再叹息。
“人活着就要有道。”
“什么叫道?”
“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所以心中之道也是不同的。”
“那你的道是什么?”
无生不语,他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自己的枪,漆黑的枪。
正直、不屈的枪,漆黑的没有一丝情感,什么也没有。
他的道是什么?
决斗不但占据了他的躯体,也占据了他的灵魂。
无生取下烤好的野鸡,递给杨晴,就石像般挺立着,枪头般盯着、戳着苍穹,苍穹一片漆黑,他仿佛要将苍穹活活戳穿,戳死。
杨晴眸子里已现出欢喜之色。
她慢慢的吃着,静静的瞧着无生。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恼?”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老是发呆?”
无生不语。
杨晴摇了摇头,脸上显得说不出的苦恼、无趣。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在想着月色?”
无生不语,已在叹息。
“想着月色下的花,那支潜月龙花?”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变了?”
“我没有变,我心依然。”
他说着话的时候就转过身,屁股对着杨晴,仿佛已不愿再叙说下去。
他依然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眸子依然漆黑的,比夜色更加漆黑,空空洞洞的没有一丝情感,枪头般盯着、戳着远方。
远方仿佛有万花扭动,争奇斗艳,神秘诡异......。
远方仿佛有丝带飘飘。
粉红色的丝带仿佛在剧烈、疯狂地扭动、摇晃着,仿佛是激情、兴奋中的响尾蛇,仿佛要摇死、扭出所有的寂寞、空虚,说不出的神秘、诡异。
它给别人带来的却只有离别,躯体的离别,生命的离别,永远的离别。
诡异、诡秘的离别,更是一种咒,一种诸魔降下的咒。
凶咒、毒咒、恶咒。
离别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