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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死亡战书

枪与道 庸手 6833 2024-11-19 05:26

  夜色已深,街道上安安静静的。

  织田信长凝视着无生,目光中依然极为冷淡、威严,可他转过身离去,深深吐出口气,却充满了无法诉说的疲倦、惋惜。

  阿国瞧着渐渐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免些许哀伤、感慨。

  无生并没有离去,面对着立花宗茂,“你与本多忠胜齐名,身手并不坏。”

  “是的。”

  “我跟本多忠胜比试的时候,你就在边上瞧着?”

  “没错。”立花宗茂笑了。

  “那四个剑客也是你找去的?”

  “是的,他们就是我找去的,想告诉本多忠胜一点。”立花宗茂脸上忽然变得阴冷、怨毒,他冷笑一声,又接着说,“那古也城并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你已成功将他逼走了。”

  立花宗茂点头,脸上怨毒之色没有一丝减退,“可惜他并没有死在你枪下。”

  “你没有理由希望他死在我枪下。”

  “为什么?”

  “因为织田信长需要德川家康这样的盟友,携手征讨三好氏一族。”

  “你居然有这样的见地?”

  “所以织田信长只希望你在边上虎视,给他带去压力,知难而退。”

  立花宗茂点头,不语。

  “你们后面的屏障已得到保证,现在是不是该发兵征讨三好氏了?”

  “兵贵神速,天亮之前,拔营启程。”

  “你们速度果然很快,现在岂非已轮到我了?”

  “轮到你什么?”

  “轮到我该死翘翘了?”

  立花宗茂笑了笑,“枪神你是在开玩笑?”

  “我一点都不开玩笑,你现在岂非在想法子对付我?”

  立花宗茂眨了眨眼,忽然不在说话,也转过身离去,他走的很匆忙。

  “他走了,是我们想多了。”阿国喘了口气,“他也许并不想杀我们?”

  “也许。”

  高桥新秀笑着坐在榻榻米上,静静细品着食物,细品着美酒。

  “你为什么没走?”阿国的目光落到高桥新秀身上,特别是那双手,看得很仔细。

  高桥新秀咯咯笑着,“我为什么要走?我本就是个浪人,四处流浪,四海为家,四处漂泊,到哪都一样,有的吃就吃,有的睡就睡。”

  她说的虽然平平淡淡,心里那种痛苦与哀伤,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到?

  她是不是也有着凄凉的过去,无法享受幸福的情况下逼迫选择离开家园,到处流浪?

  阿国吃惊的看着她,“你想跟着我们?”

  高桥新秀点点头,脸颊上的笑意变得更浓,她的嘴却并没有停下,一直吃着食物。

  无生拉着阿国走向外面,她也走向外面。

  阿国冷笑了一声,“你难道真的没地方可以去了?想跟着我们?”

  “是的,我是没地方可去了。”高桥新秀又摇摇头,“像我这样的人,到哪去一样,走到哪,吃到哪,睡到哪,最后也死在哪里的。”

  她说到死在哪里的时候,声音竟变得说不出的凄凉而萧索不已。

  无生忽然转过身,盯着高桥新秀,“你该去找立花宗茂,他会找点事给你做做,一个人有点事做,就不会到处流浪了,到处流浪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高桥新秀摇摇头,显得很苦恼,“我不想找这个人。”

  “为什么?”

  “他找我唯一的事,就是杀人,越是厉害的人,他越是找我。”

  “这一次也要你杀人?”

  “是的,这一次也要我杀人。”

  他说到杀的时候,脸色忽然变了,变得极为冷酷、无情,数道寒光骤然飞出。

  就在寒光刚飞出,披风神秘般飘动。

  寒光叮叮作响,落地。

  就在披风飘动的瞬间,高桥新秀又恢复了笑意,她的手忽然伸出,骤然变化了两三种姿势,大喝一声,“关。”

  这个“关”字刚出口,无生与阿国忽然被关在笼子里,铁笼。

  阿国冷冷的盯着高桥新秀,冷冷的笑了笑,“浪人就是浪人,走到哪里,害人也会害到哪里。”

  高桥新秀从怀里慢慢取出一个黄布包,咯咯笑着,“这是我出手的酬金,五百两。”

  “你好像可以动手杀我们了?”

  高桥新秀摇摇头,“我只将你们抓住,并不需要动手去杀。”

  “你这钱来得倒很快。”

  “可惜我花的也快,出去要不了多久,就空了,然后又得找这种人。”她将黄布包打开,凝视了半晌,轻轻叹息,又折叠好。

  无生叹息,“你的事已做完,为什么还不走?”

  高桥新秀点头凝视着漆黑的夜色,眼眸里寂寞、孤独更加剧烈,“你一定在恨我,可这是我们浪人的活路。”

  “我理解,我并不恨你,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高桥新秀笑着凝视无生,“想不到你居然是通情达理之人,知道里面的难处?”

  “我知道的很,所以你并不必愧疚什么。”

  “因为你既不喜欢去欠别人的情,也不喜欢别人欠你的情。”高桥新秀笑意里流露出说不出的惋惜、怜悯,“我好像没有说错。”

  “是的,你全说中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人被抓住,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本不该这么冷静、稳定,也不该这么照顾别人的感受。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好人。”

  “我本来就不是人。”无生盯着手里的枪。

  漆黑的枪尖不知刺穿了多少人胸膛,出手杀

  人,本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不杀人,他的生命就没有了意义,不杀人,他就没有享受,没有乐趣,没有了享受、乐趣,这么样活着?岂非很容易令人厌倦、厌烦,最后一定会忍受不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没有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是因为自己还找到乐趣,找到享受。

  他的享受绝不是女人,他却时常会怜惜、同情女人,特别是不幸的女人,更容易博取他的同情。

  “我知道你不是人,是枪神。”高桥新秀笑了笑,“你活着最大的乐趣就是到处找人决斗。”

  无生点头。

  高桥新秀凝视着阿国,痴痴的笑着,笑的竟已变得讥讽、戏弄,“你也不必担心这笼子。”

  阿国冷笑,“我为什么不担心?”

  “因为枪神本就不愿离开,这笼子本就关不住他。”高桥新秀凝视着无生,笑了笑,“你若是想离开,随时都会离去,所以我将你关在笼子里,正好合了你的意。”

  阿国不懂了,“合了他什么意?”

  “合了他与立花宗茂决斗的意。”

  她大笑着扬长而去,带着刻薄的讥讽、戏弄走了出去。

  看着风尘中摸爬滚打的寂寞女人离去,无生不仅轻轻叹息。

  阿国笑了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绝不相信这是真的,无生为什么会将自己关在笼子里,等别人来杀他?

  这岂非很危险?立花宗茂与本多忠胜齐名,身手一定很不错。

  “她说的是真的,我没有走,就是想跟立花宗茂决斗。”

  “你为什么没有打开笼子?”

  “我打开笼子,这人说不定就不来了。”

  “他会怕你?”

  “也许。”无生盯着漆黑的夜色,也是高桥新秀离去的方向,“立花宗茂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一丁点险都不愿冒,想要他主动找我决斗,我唯有这一招。”

  “你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无生不语。

  漆黑的夜色里走出四个人,四个不像是人的人,阿国吃惊的看了一眼。

  “来的不是立花宗茂?”

  “是的。”

  “你这想法也许要泡汤了。”

  “也许是的。”

  这四个高大、强壮而黝黑的人,进来就将漆黑、笨拙的笼子一下子抬起,往街道的一头走去。

  没有多看一眼无生,也没有说一句话。

  阿国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将笼子抬走?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哪里?”

  无生不语。

  “他们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将笼子抬走?”

  无生不语。

  “你一点也不担心?”

  “不用担心。”

  阿国眨了眨眼,盯着无生,久久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他们就这样抬着,并没有停下,更没有放下,他们仿佛没有一丝倦意。

  四个人抬着铁笼子走出那古也城,进过几条河流,又翻过一座高山,才停下来。

  他们将笼子放下,就离去,也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四个人没有回头,仿佛没有听到。

  “你们是聋子?还是哑巴?”阿国忍不住大声说话。

  四个人依然没有回头,人影渐渐已消失不见。

  阿国看了看漆黑的四周,四下无声,也没有人,宽阔而柔软的草地,寂寞而孤独的死寂,阴森而诡异不已。

  他转过身,凝视着无生,“这里是什么地方?”

  “墓地。”无生又解释了一句,“埋死人的地方。”

  阿国目光里闪出惧怕、惊呼之色,“他们为什么将我们放在这里?”

  “因为这里已设好了埋伏。”

  “什么埋伏?”阿国到处看了看,仿佛想要从里面找出陷阱。

  “杀人的陷阱。”

  “谁要杀我们?”阿国的手紧紧握住无生的手,“是立花宗茂?还是其他的人?”

  “我们很快就见到了。”

  果然很快,并没有过多的等待,漆黑的远方忽然飘过来两盏灯笼,幽灵般飘了过来,神秘、诡异而阴森。

  明亮的灯笼在夜色里看来,仿佛是受尽折磨的野鬼眼眸。

  灯笼不偏不移的挂在边上,没有人影,也没有鬼影。

  阿国呼吸急促,她的心已不稳。

  无生叹息,“你不必害怕什么。”

  阿国点头,勉强挤出笑意,“因为我害怕也没有用,他们绝不会因为好怕,或者我不怕,就不来了,是不是?”

  无生点头。

  “没错。”声音犹在远方,一条影子已到跟前。

  冰冷的目光直直盯着无生,“你就是枪神无生?”

  “是的。”

  “我是来杀你的。”

  “你可以出手了。”

  冰冷的眼睛现出惊讶之色,“你居然被关起来了?”

  “是的。”

  “你为什么被关起来?”这人腰畔的刀缓缓抽了出来。

  冰冷的刀,冰冷的人,冰冷的眸子。

  “你来杀杀我,说不定就会知道了。”

  这人握住刀柄,静静的盯着无生,始终没有出手。

  阿国不竟笑了出来,“你居然害怕别人不过来杀你。”

  “是的,我怕他跑了,然后没有别的人过来。”

  这人笑了笑,“想不到枪神无生不怕死,死到临头居然如此冷静?”

  “那我应

  该是什么样子?”

  “至少比较惧怕、惊慌一点才对。”他目光落到阿国的躯体上,“就像出云阿国一样,这样子才像样点。”

  “你的刀看起来像杀过人。”

  这人目光里现出愤怒之色,“你好像真的活得不赖烦了。”

  “也许。”

  “好,我就成全你。”

  话语声中,掌中刀忽然化作一道寒光,直直落向无生。

  阿国眼睁睁看到森寒的刀光过来,也看见刀光忽然消失,一个人惨叫着在夜色滚动了几下,就忽然不动了。

  枪慢慢的缩回,枪尖慢慢的滴血。

  “你杀了他?”

  “是的。”无生的眸子已落到不远处,“这里并不止他一个人想杀我。”

  “你看得见他们?”阿国目光又在漆黑的夜色里到处搜索。

  “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却可以看到我们。”无生依然盯着漆黑的远方。

  “你为什么不走出去,找找他们?”阿国眨了眨眼,“这样子的话,你就不用等了。”

  “你说的没错,我是应该走出去找找他们。”

  无生慢慢走了出去,漆黑、笨重的铁笼,已扭曲、变形。

  阿国吐出口气。

  “你到底还是出来了。”

  “是的。”

  阿国指了指灯笼,努力说出几个字,“这灯笼能不能用?”

  “你要灯笼做什么?”

  “我怕黑。”

  “你提着灯笼,别人看到的会更清楚。”

  “那还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寒星骤然飘起。

  阿国只觉得自己身子忽然一飘,停下时,已站在一块坚硬、冰冷的石块上。

  灯笼下布满了三角形暗器,漆黑而锋利。

  “我们站在什么地方?”阿国不敢看,生怕看到以后无法控制住自己,会崩溃、绝望。

  “我们脚下是墓碑。”

  阿国肚子里的心仿佛随时都会跳出去了,她已要不行了。

  无生轻抚着他的背脊,“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阿国苦笑,笑的眼泪都已出来了,“我......。”

  无生不语,深深叹息。

  “你为什么总是遇到这么可怕的事?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阿国紧紧贴着无生躯体。

  他的躯体坚硬、冷静而稳定,她的躯体已僵硬、无力而虚脱。

  不远处刀光闪出,闪动间,已到了无生跟前。

  阿国忽然晕了过去。

  森寒的刀锋贴着她躯体滑过,她能感受到刀锋下根根肌肉剧烈抽动不已。

  “枪神无生,拿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还未说完,掌中刀已挥出二十九剑,然后惨呼着抱住石碑飞向天际。

  无生抱起阿国轻烟般飘动,一口棺木骤然绝地而起,直冲而来。

  这令无生想起了一个可怕的女人,孟婆。

  这个女人浑身都是雪白的,雪白而令人惧怕。

  这口棺木里并不是雪白的,而是血红的,红的像流出的鲜血,新鲜、灿烂而动人。

  无生盯着这人,这人也盯着无生。

  双手紧紧握住剑柄,血淋淋的眼珠子直愣愣盯着无生,盯着无生的枪,“你是枪神无生?”

  “是。”

  “你的枪还能杀人?”

  “能。”

  “有人找你决斗。”

  “谁?”

  “西瓜太郎。”

  “在哪?”

  “杀了我就知道在哪?”

  血淋淋的躯体忽然扑了过来,血淋淋的手里握住一口剑,剑也是血淋淋的。

  血光飞舞,顿时挥出十几剑,每一剑都是实招,没有虚招。

  虚招只会令人厌恶、厌烦,这人显然很了解这道理,杀人用虚招,就像是女人磨牙,不但没有用,简直令人作呕想吐。

  “好剑法。”

  这三个字说完,血淋淋的剑光已闪动十几下,每一下都是很快很冷很猛,下手的部位都极为准确。

  无生轻烟般落下,剑光飞舞剑,人影变幻了十几种姿势,紧紧贴着无生。

  “你为什么不出枪?”

  无生不语。

  他一脚将石碑踢飞,重重撞向这人。

  剑光飞起,石碑化作七八段四处飞散,“你怀里抱着女人,是不是不方便出枪?”

  “也许。”

  剑光直刺无生胸膛,剑尖触及胸膛的瞬间,忽然发现人不见了,这是个奇怪的现象,不但奇怪,也极为可怕。

  这人剑光翻转,流云般卷起几块石碑,石碑骤然撞向无生。

  无生轻烟般落下,他停下来就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血淋淋的手忽然挥出一张纸,血淋淋的纸,漆黑的字。

  乱葬岗,黄昏,洗净你的咽喉,带好你的枪来。

  下面的署名正是西瓜太郎。

  剑跌落,人未倒。

  这人冷冷盯着无生,脸颊上的肌肉不停抽动,一双手用力将胸膛捂住,嘶声惨呼着,“我特地送战书的,我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枪。”

  “你的剑也不错。”

  这人大笑,大笑声中,充满了说不出的讥诮、不信、不甘、怨毒。

  他忽然倒下去的时候,眼角根根肌肉已扭曲、变形,一双眼睛却直愣愣盯着苍穹,似已一刻也不愿离开。

  无生深深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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