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在冷风中剧烈抖动,枪尖滴滴鲜血飘零。
枪早已缩回。
人依稀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语,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这人。
冷风掠过。
血泊神秘的生出涟漪,剧烈起伏着。
篮子里新鲜的雪梨缓缓滚到血泊中,骤然间被染成血红,血淋淋的红色。
恶毒、残忍的眸子依稀盯着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那杆枪。
无生不语。
披风已在言语,抖动的连杨晴已快握不住了。
杨晴躯体剧烈抖动着,抖得不比披风的慢。“我好怕。”
她的声音已怕得已微小而脆弱。
无生将她拥在怀里。“不要怕,没事的。”
杨晴盯着那个人,篮子里滚出的雪梨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就像握篮子的那只手,永远也不会再动。
这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一刀实在太快,杨晴已深深感觉到那一刀带来的那种寒意,一种彻骨的寒意。
枪尖的鲜血已飘尽。
人依稀没有离去,他为什么没有离去?是不是还在等着什么人?
这里是不是还要来神神秘秘的人,随时都会要命的人?
无生不语,冷风掠过他的脸颊。
他的脸颊上每一根肌肉石像般没有一丝冷意,也没有一丝情感。
杨晴挣扎着控制自己,然后笑了笑,“你终于杀人了。”
无生不语。
杨晴盯着那杆枪,漆黑的枪头上早已没有一滴鲜血。
“那是女的,你说过,不杀女人的。”
“那是男的,不是女人。”
杨晴已盯着那截雪白的脖子,赫然有个喉结。
她深深吐出口气,“你怎么知道那是女的?”
无生不语。
石像般转过身,迎着冷风,走向长街的另一头。
冷风更冷,又冷又寒。
杨晴躯体上冷汗已彻底干透,粘在衣服上,又冷又硬。
一个人的躯体受寒,没有什么大不了,心里若是受寒,就很难捂暖。
也许只有用情感才可以,那种情感在多情的女人眼中,也许比良药还要有效果。
无生忽然站住,石像般挺立着,走向满是阳光却没有一丝冷风的墙角。
盯着、戳着那个破旧的人。
这人很容易令人想到破旧,因为他的一切都是破旧的。
无生远远的站着,并没有过去。
这人拥住黝黑的棍子,双手插在衣袖里,斜倚在墙上,那截稻草捆绑的很结实,没有一丝松弛的地方,上面的冰糖葫芦已在柔阳下发光。
棉衣、棉帽、棉鞋。
脸颊上每一个皱纹里仿佛都蓄满了他一生的辛劳与痛苦。
眼角飘悬着眼屎,并没有凋落。
他是闭上眼的,却将脖子伸得很长,仿佛生怕错过每一缕阳光的热力。
长街上赶集的人渐渐已离去,没有买卖,他就停留在墙角,也懒得叫卖,也懒得睁开眼睛。
对面的巷子里忽然溜出几个顽童。
嬉笑着跑向这人的跟前,吵着要吃,其中高点的顽童给了几个铜板,买了几串,分给他们。
顽童们嬉笑着在墙边晒着太阳,嬉笑着玩耍。
他们玩耍的仿佛都很开心,童年的岁月就是那么纯净而可爱。
其中一个顽童轻轻的走近这卖冰糖葫芦小贩,笑得很可爱,很顽皮,也很神秘。
有这种笑容的小孩,一定要远远的躲开,因为他一定有坏心思,一定会整整人,这是一个整人的笑容。
他带着这种笑意轻轻的靠近小贩,轻轻的从口袋里摸出个鞭炮,轻轻的塞到小贩棉衣里,只露出一小截灰浅色的引线,接着摸出火折子,将引线点着,自己却捂住嘴贼笑着逃命似的逃到那几个顽童之中。
跟没事人似的,玩耍着。
鞭炮骤然一响,小贩直愣愣跳了起来,看了看边上,脸上虽有怒意,却也没法子。
杨晴远远的站着,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拉了拉披风,“你小时候玩过没有?”
无生不语。
石像般一动不动,石像般不语。
杨晴笑着凝视着边上的小鬼,都在痴痴的笑着,仿佛真的好玩极了,戏弄别人的那种刺激、欢快,天底下的顽
童岂非都很喜欢,也很在行。
因为他们都很小,都很不懂事。
为了玩耍,所有的祸在他们眼中,都是狗屁,什么都不是。
两个顽童在墙角挽起袖子,在掼纸牌。
那双手明明肿得跟馒头似的,每一截手指都已粗了几圈,却玩耍的很起劲,很认真。
纸牌折叠的有大有小,这很容易就看出,他们上学用的书本,一定都用完了。
那双手也许就是被教书先生用戒尺打的。
杨晴很了解这种纸牌,因为她也玩过。
她小时候不仅玩过,还将别人上学的书本都赢光了,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数着赢回来的纸牌,实在是一种享受。
奇妙、刺激的享受。
她竟已痴痴的笑了,“这个你玩过没有?”
杨晴已叹息,因为她知道无生一定不会说话的,玩没玩过也不会说出的。
另一个顽童手里却握住弹弓,他边上站着个娇羞的女孩,正嚼着冰糖葫芦,嬉笑着将酒瓶放到墙角的土墩上,然后就跑到一旁,欣赏着这弹弓的绝技。
皮筋已拉得很长,嘴里牙也咬得紧紧的,顽童的眼睛已眯起,盯着土墩上酒瓶。
女孩嬉笑着,还将冰糖葫芦送了一颗到他嘴里。
手松开,皮筋绷紧的劲道骤然间将那枚石子抛出,不偏不移的打在酒瓶上。
酒瓶已落到地上,女孩脸颊上的笑意更浓,欢呼着笑了起来,“哥哥好棒,哥哥好棒......。”
这小哥哥脸上悄悄飘起了自豪。
杨晴忽然松开披风,走向这群顽童,却被无生拉住了。
她想不通,可是心里已现出了惊惧之色。
因为无生不让她靠近,自有很好的理由,如果不去听听,就会倒霉。
这是她从无数倒霉经验中总结出来的。
杨晴紧紧的握住披风,躲在后面没有靠近,她渐渐已了解,很多祥和、安定的背后,都隐藏着危险与杀机。
可是她还是笑着的,因为这实在令自己欢愉,也令自己回想起童年的丝丝玩意。
无生轻抚着杨晴的背脊,“你是不是很想去买冰糖葫芦?”
杨晴点头。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心里那种寒意渐渐已褪去。
“你要去买给我吃?”
无生不语,石像般走向那小贩,石像般停在他边上。
那群顽童远远的躲开,似乎很怕这石像。
杨晴笑了笑,石像有时真的好温暖、好贴心,她的眸子已飘向一串串冰糖葫芦。
无生并没有说话。
这小贩忽然激灵灵抖了抖,睁开眼盯着无生,“要几串?”
“一串。”
小贩取出一串递给无生,无生没有伸手去接,空空洞洞的眸子却盯着、戳着棍子上冰糖葫芦。
“不是这一只。”无生石像般一动不动的站着,石像般说着坚硬、冷静、稳定的话,如果听过石头说话,就很容易想到无生的话。
小贩不懂。
将那只又红又大又亮的冰糖葫芦插回,盯着无生,额角的冷汗不知何时已沁出。
无生指向靠近小贩手边的那只,“那只不错,现在就要。”
小贩脸上忽然已现出惊惧之色,那只手也变得抖动。
杨晴不懂,她并没有看出这里面有什么不同,都很红很大很亮,每一粒山楂都一样。
她嘴里已在流口水,已在等着。
小贩抖动着将那支冰糖葫芦递给无生,无生接过来。
他并没有付钱,轻轻的取下一粒,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特别,也不会有什么吓人的地方。
杨晴已伸出手,眸子已盯着那粒红润诱人的冰糖葫芦。
就在这时,她吓了一跳。
那小贩比她还能跳,他一跳就忽然不见了。
吃饭的家伙犹在,人已鬼一样消失无形。
杨晴盯着那粒冰糖葫芦,心里又惊又怕,“这是什么?”
无生没有说话,将这粒冰糖葫芦丢向那群顽童,远远的丢了过去。
那里骤然间巨响一声,墙边骤然间化作废墟,那里骤然间仅剩废墟。
激起尘土飘飘,冰冷、无情的冷风骤然间将它们卷走。
那几个顽童赫然已不见。
杨晴咬牙,躯体上寒意骤然间飘起,“这是......。”
无生
轻抚着她的脸颊,她的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因惊惧而变得抽动着。
手里的冰糖葫芦犹在,杨晴嘴里的口水已消失无踪。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霹雳。”
杨晴吃惊的盯着那冰糖葫芦,她想不通,这样也可以是霹雳。
“如果我们刚刚吃了一粒。”
“那我们就死翘翘了。”
他说的没错,半粒便足以将躯体炸的粉碎,根本不用一粒。
杨晴凝视着那片废墟,里面没有人,也没有血,更没有残破的衣服。“那群孩子,他们......。”
“他们不是顽童,也许可以做顽童的爷爷奶奶。”
杨晴彻底惊住,她忽然抱住无生的躯体,她实在怕极了。
长街上还有什么危险?是不是也很奇异、诡秘?是不是一不小心就会死翘翘?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无生不语。
石像般一动不动,石像般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天边,天边柔阳低垂,大地上竟没有一丝热力。
冷风呼啸。
激起尘土飘飘,长街上显得冷冷清清。
杨晴贴着无生的胸膛,“我受不了了,我实在怕死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连呼吸都很努力。
无生石像般取出两支冰糖葫芦,送到杨晴的眼前。
“你不是很喜欢吃吗?”
杨晴不语,已在摇头,眸子里没有一丝喜爱之色。
无生将这两串冰糖葫芦送到杨晴的手里,“这不是霹雳。”
杨晴接过来,吃了一口,嘴里虽然很甜,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她竟已笑不出了。
“这条街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杀我们?”
“因为我们妨碍他们好事。”
杨晴眨了眨眼,“他们是什么人?”
无生盯着、戳着那片废墟,仿佛要将废墟活活戳死。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他们不是人。”
杨晴不懂,也不语。
“他们不配做人,所以不是人。”
杨晴苦笑,“那我们岂非时刻都要被别人追杀?”
无生不语,石像般转过身,迎着冷风,石像般走向长街的另一头。
杨晴紧紧握住无生的手,冷静、稳定而又温暖的手,这只手仿佛时刻都可以给别人带来镇定,带来安全。
前方是不是还有危险?是不是还有人过来出手?
这种活法,实在令人厌恶、厌烦。
嘴里的冰糖葫芦犹在嚼着,却感觉不到一丝甜意,她送了一粒到无生嘴里,令她想不到的是无生没有拒绝。
他居然也吃了一粒冰糖葫芦。
杨晴笑了,如果有人见过石像吃冰糖葫芦,就很容易联想到无生现在的样子。
“是不是很好吃?”
无生点点头,“这很好吃。”
杨晴又送了一粒,无生却拒绝了。
他石像般挺立在这家杂货铺的前面,盯着、戳着这老太婆,仿佛要活活将这老太婆戳死,戳死在大地上。
墙角并没有风,老太婆的脸颊上也没有一丝寒意,她的手依然抖动着,依然使劲锥着鞋底。
锥一个洞,针与线跟着进一个洞。
脸颊上每一根肌肉仿佛都带着劲道,嘴角却在不由流着口水,流出一点,她就吸了进去。
看到无生石像般挺立在不远处,仿佛并不惊讶,也不惊慌,只是咬咬牙,将针锥子拔出,再将针线从那洞里穿过去,然后用力拉了拉,带带紧。
纳鞋底的功夫并不是年轻人能体会到,发阴天的时候,那只手都会令人痛苦、难受,就像风湿一样,都令人厌恶。
她仿佛并没有看到无生,无生也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压力。
杨晴盯着这老太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嘴里依稀吃着冰糖葫芦。
老太婆忽然盯着那串冰糖葫芦,眸子里现出一种极为奇怪之色。
杨晴拉了拉披风,“这人为什么老是在纳鞋底?”
“因为她不是人。”
杨晴不懂,这老人明明是人,为什么不是人?
“不以真面目见人,就不配做人,只能做鬼。”
话语声中,已走向这人,石像般挺立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