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少宁醒来,头痛欲裂。
昨天黄昏起,从不饮酒的柴少宁在杯斛交错中,一碗接一碗,直至醉倒。幸而体内自行流转的强大内息化掉了大部分酒力,令柴少宁不至于觉得太过难受。
难耐的口渴感袭来,柴少宁揉揉鬓角,坐起身子。
未关的窗外天光全无,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室内不分坑上坑下,横七竖八躺满醉酒酣睡的学子。
柴少宁转头之际,眼中有奇异暗芒流动,虽然外人无法察觉,但柴少宁一阵风般飘忽飞起的身体,竟准确避开众多同伴睡卧的位置,在如墨般漆黑的室内轻松落往无人的空处,掸掸睡皱的长衫,推门出屋。
四声更鼓适于此时传来,正是夜沉时分。柴少宁回手关上房门,回忆着白天见过的伙房位置,迈步向前。
高墙的暗影由左侧压来,柴少宁不自禁扭头。
墙后是这座“儒言学院”院主林孝儒夫妇及其女儿林芷梅居住的内院。想起昨日傍晚席间,林芷梅替父亲接下众多学子敬酒时大方的举止和得体的言语,柴少宁心中一阵发热。
双方素昧平生,自己竟然会对漂亮的林小姐生出想法,柴少宁失笑回头,突然发现身旁一株粗壮的红果树干后面有人影一晃。
柴少宁停下了脚步。
藏在树干后面的人意识到身份暴露,一探手,捂上柴少宁嘴。
虽然双方只隔一株树身,但柴少宁完全有能力避开对方,之所以没有躲,是因为看出对方并无恶意。
带着清纯气息的柔软手掌触上嘴唇,一具修长纤美的身影自树后闪出。
“不要怕!我是县令之女宋媞兰,在此公干,公子切勿出声,以免惊动贼人!”宋媞兰附耳细语。
宋媞兰比柴少宁矮了一头,或许是怕被贼人听到,她说这话的时候几乎趴在了柴少宁身上。
夏夜的山城虽然不算热,但两人穿的衣服可也不多,随着宋媞兰的动作,柴少宁清晰地感觉到两团软软的突起若即若离地在他胸上蹭了一下。
嘴被柔若无骨的小手按着,鼻子里充满宋媞兰身上发出的少女幽香,耳中呵气如兰。从没有和女人有过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柴少宁面红耳赤,心中尴尬,不禁有点后悔刚才没有躲开对方。
宋媞兰倒是没有过多的想法,说话间仍一心专注墙后动静,见柴少宁已经会意,又低声安慰一句道:“你不用害怕,快点回屋去,如果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千万不要出声!”说完轻轻把手从柴少宁嘴上抽回,一转身,狸猫般顺墙窜往前方一道月亮门前,姣好的身姿在夜行衣的紧裹下,美丽而诱惑。
“宋媞兰!”柴少宁心中默念。
此次柴少宁离开自幼居住的大山,进入偏头关县城,是为了参加每年一次的童生选举,中选的学子们将会获得赴省城科试的资格,倘若能再通过科试,会被留在省城书院加以培训,等着参加秋季的乡试,乃至会试、殿试,直至金榜题名。
偏头关地处晋西北,北靠长城,西临黄河,是内地出长城到域外的重要贸易集结地之一,也是边关重镇之一,历来兵荒马乱,繁荣与威胁并存,因此被当地人视为出人头地唯一捷径的文、武二科选举便极受重视。
导至柴少宁大醉的狂欢正是偏头关县令宋长庚携女宋媞兰带酒肉前来慰问众学子的贺宴。
和林芷梅一样,宋媞兰的出现同样令一直身处大山中的柴少宁为之惊艳。比林芷梅毫不逊色的美丽容颜、细柳般纤长的腰肢,尤其是在其她少女身上难得一见的修美双腿,让柴少宁初见之下便惊为天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双方身份悬殊,柴少宁本没有对宋媞兰生出过半点妄想,岂知误打误撞下,竟与这位绝色美女有了如此近距离的一次触体接触,这让柴少宁那年轻的心生出一阵燥动。
莫名的响动突从墙后传来,柴少宁看看正顺门缝向内院偷窥的宋媞兰,身形无风自动,升往墙旁红果树上,隐入枝间,隔墙打望。
天空星月齐掩,一片漆黑,相信宋媞兰根本无法看清楚门缝后的具体情况,只能凭声音判断内院形势的发展。但柴少宁却是曾获奇遇,一双夜眼清晰看到有两名黑衣人蹲在内院另一侧的墙头,在下方同伙协助下,连托带拉,把一个大麻袋搬上墙去。看麻袋下垂的形状,里面装的竟然是人!
柴少宁心中大怒,知道遇上贼人出没时,下方轻微的衣袂挂风声传来,一个魁梧大汉身穿夜行衣,快速掠往伏身月亮门前,正从门缝内观望内院情形的宋媞兰身旁。
柴少宁在贺宴上见过这名大汉,知道他姓陈名忠寿,是县令宋长庚的师兄,和林孝儒一文一武,成为宋长庚的左膀右臂。
援兵赶到,宋媞兰心情略为放松,然而一回头间,却是浑身剧震。
虽然天色漆黑,但在空旷的院中,仍可以影影绰绰看到各种模糊的轮廓,只是之前的那道人影,却已经如幽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宋媞兰急抬手捂嘴,总算没有叫出声来。
“怎么了?”陈忠寿见状,低声发问。
宋媞兰颤抖着放下手,轻声道:“刚才院子里明明有人。”
听宋媞兰简要一说,陈忠寿也是吓了一跳,然而此时内院里,贼人已经把装人的麻袋运出墙外。陈忠寿于是道:“此人既然是从屋中出来,应该是参选的学子,多半听了你的话,避了回去。能如此快不声不响离开,想必是位武生,以后留意一下,或许可以给你爹招揽一员虎将。”
宋媞兰想想也有道理,刚放下心,忽然想起刚才情急下似乎让对方碰到了自己胸口,脸上不禁发红,幸好黑暗中,陈忠寿半点没有发觉。
“等此事一了,定要找出那个人,总不能莫明其妙被他占了便宜!”宋媞兰一边想着,一边跃身上墙,和陈忠寿一同尾随往贼人身后。
前方四名贼子,合力抬着装人的麻袋,沿民房间一条小巷迅速潜行。
暗巷幽深,四人左钻右拐,半个时辰后终来到一座小院的门前。
院门一开,贼人鱼贯而入。
宋媞兰才以为到达贼窝,却听耳旁陈忠寿的声音道:“不要妄动!”
半柱香时间,屋中人听听外面没有动静,又从院子里钻了出来,唤出早已隐藏在附近的另外四名贼人,八个人轮流抬着麻袋再次向前疾奔。
扭头看看一直伏在身旁的陈忠寿,宋媞兰心中佩服,如果不是陈忠寿经验丰富,刚才自己一定会贸然闯入贼人精心设下的埋伏中。
这次贼人离开后,一路上不再瞻前顾后,快速穿过几条胡同,径直进入城西一所大宅院的后门。
宋媞兰和陈忠寿怕贼人再次使诈,避开正门,绕往左侧一处被几棵大树遮掩的墙下,听听里面没有动静,这才悄悄跃上树身,跳入墙后无人的地段。
仔细打量一下周围环境,二人发现立身处是一座花园,花木无人修剪,乱蓬蓬和杂草长成一片。
入院的贼人不知道去了哪个方向?在犹如野地般的园中,只孤零零伫立着一间马厩。
此时的马厩中空空荡荡,没有一匹牲口,厩侧存放草料的小屋房门紧闭,寂静得有点怕人。
贼人应该不会把煞费苦心劫来的人质单独留在草料房中,陈忠寿一招手,带着宋媞兰由马厩下穿过,直奔前方屋舍众多的内院所在。
还没有到达内院墙下,一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骤然笼罩陈忠寿全身。
“啊呀”一声惊叫,陈忠寿猛地撞开随在身旁的宋媞兰,人也同时滚往地面。
宋媞兰却是直到倒身地面,才听到那道兵器划过时挂起的风声。
前方内院院门一开,无数身影涌出,有人大叫道:“不要让他们跑掉!”随即火光亮起,照在一名早已立于陈忠寿和宋媞兰身前的老者背上。
老者身材高大却干瘦如柴,手中提一把黑铁弯钩,在背后火光的映照下,更显得面色黝黑,精铁般散发着幽光,如星芒般闪烁的眼神中透着狠辣,给人强大无俦的可怕感觉。
宋媞兰急起身“噌”地拔出长剑,身旁的陈忠寿却是大叫一声:“快走!”,拉了她回头就跑。
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后方同样出现一群贼人,前后夹击,顿时把陈忠寿和宋媞兰逼往马厩旁的草料房前。
“陈大叔,你受伤了!”宋媞兰直到无法逃走,停下脚步时才发现,陈忠寿右臂鲜血淋漓,改由左手握着长剑。
陈忠寿连包扎伤口的时间都欠奉,苦笑道:“是我太轻敌,来之前竟没有派人通知你爹。如今只有和他们硬拼一场,希望打斗声能惊动附近巡夜的更夫,引来官兵。”说完向前一步,把宋媞兰护往身后,左手举剑,一指逼近过来的黑瘦老者,喝问道:“贼子,有胆报上名来。”
老者嘿嘿一笑道:“陈忠寿,凭你这点能耐还不是我沈国雄的对手。劝你放下长剑,免得死都不痛快。”